萧玖年现在非常、非常、非常的愤怒。
她愤怒的原因是,她从来没有受到过这样的挑衅,而她打心眼里,居然不想把挑衅她的那个人碎尸万段。
这让她觉得自己受千裳的影响实在是超乎想象的多。
然后这感觉又加深了她的愤怒。
她在妖界本来没有什么留恋,在这里的记忆也是坏的比好的多,无论是刚化人形的那段日子,还是在入乾坤院后死亡的那段日子,都没有什么特别值得喜悦欢欣的记忆。
有了妖界做对比,那既是她的故乡,又是她扬名之所的鬼界,就要显得可爱的多了。
虽然这可爱的故乡现在也有一点令她非常不满的地方,那就是方苓也在那里,而因为那张琴的缘故,她既不能让方苓魂飞魄散,也不能将她赶出鬼界,不过两害相权取其轻,她还是选择回到鬼界来。
大不了眼不见心不烦,既然方苓只在荒郊野外活动,那她进城去就是了。
这样想着,她就像一片刹那卷起的旋风,裹挟着一片乌云,腾腾然往鬼界而去。
鬼界和她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本来她离开的时间就不长——虽然都是些没有生命的生命,但他们却全不把那些流淌出来的血和内脏当一回事,尽管这里是最接近暗妖全面掌控的地区,但他们却全无感觉,或许也是因为他们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一切,只剩一条不能算命的命,所以也不把即将到来的幸福或灾难联系到自己身上。
萧玖年毫不停歇地一路往最中间的城里冲,那些路上的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只觉眼前一花,一片黑云就带着无数尘土狂风卷进去了,两边的摊子也有被她撞翻的,也有被她弄脏的,可是人人都抓不住她,只是一个晃神,萧玖年就已经去的无影无踪了。
没被人抓住固然是一件好事,然而这让萧玖年更生气了。
她需要一个打架的理由,这么做说白了就是存心挑事。但是她都亲自把把柄递到这些人手里了,他们却还是无能到看不见自己的影子!
活该他们要受到暗妖的压迫!
活该他们活着也浑浑噩噩,死了也浑浑噩噩,到了鬼界还要卖人脑豆腐脑!
一帮没用的废物!
她越想越气,越气越急,速度也就越来越快,最后一个没留神,转弯的时候太急了,不等到街口就转过去,然后一头撞进了别人家的庭院。
院子里花木葱茏,中间一个六角小亭,亭子里面有一口小井,上面压着石板,旁边坐了一个清隽的青衫男子,还有一个略为丰满的蓝衣胖子,显然两个人都没想到会有人突然从墙外撞进来,一惊之下全部站起,一个拔下背后的负剑做出御敌的姿态,另一个丰满的则转身就跑,一头扎进屋里把门紧紧关上,然后从窗上的一个小洞往外看。
萧玖年发现自己走错了也很意外,她第一个反应是道了歉赶紧离开,但立即又反应过来——她为什么要道歉?她是暗箫!就算是杀了人,也没人能拿她怎样!
之所以能有那种简直让人笑掉大牙的想法,和千裳脱不开干系。
想到这一点,她心情更差,存了心要在这里打一场泄泄郁气,所以一开口就十分生硬讨打:“你是谁?敢挡我的路?”
那持剑之人看着她,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态,不过还是回答了她的话:“这是我家,你闯进来就罢了,还问我是谁?”
这个开头,很好。
萧玖年大步朝他走过去,身上笼绕的黑气凝重如实体,偶然有一丝飘散出来,沾染到周围花木,那些原本还葱笼如春日的花草全都瞬间萎败,凋零满地,乌黑若碳。
“我问你,你只能回答,谁给你的资格反问我!”
她那张秀美而苍白的脸庞笼绕在黑气之中,叫人看了只想退避三舍,持剑之人却仿佛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把剑尖垂下,好脾气地说道:“我叫白束。”
萧玖年一噎。
这人回答的太不假思索了,让她想挑事都没办法挑,难道要怪他太听话?
她大步走过去,带起一路残花落叶:“这地方我要了,你,出去。”
白束诧异地看着她:“但这里是我家。”
萧玖年眯起眼睛,心中觉得愉快很多:“所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她黑色的衣袍已经无风自动,翩然飞卷起来,连带着那看不见的井里似乎也因风所感,荡起微波,白束摇头道:“你若是想,可以与我们同住在这里。”
萧玖年“呵”了一声:“你倒是胆子很大啊。与我同住,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白束彻底将剑收回鞘中,转头对着屋内招了招手,示意那躲进去的人出来,然后才对萧玖年道:“暗小姐……”
“你认识我?”萧玖年坐在亭间,一手搭在栏杆上,整个身体微微后靠,侧目斜睨着他,嗤的一声,“我姓萧。”
“那么,萧小姐。”白束从善如流地改了称呼,“暗箫重现世间的事情,我也早有耳闻,不知你看中我这里,为的是什么?”
萧玖年一手撑着头,眼睛不看他,只从那些颓败的花木上扫过,最终落在井上,懒洋洋地说道:“我要东西,还需要理由?”明明是坐在别人家里,她却比主人更像主人,“要么滚,要么死,你自己选。”
白束微微皱起了眉头,但仍不失礼节:“这里是我的地方,我不会离开的。”
“哦,是吗。”萧玖年微笑着站起来,眼中有一种动人的喜悦之光。
碰到这种人,真叫她舒心,比起打人来,她果然更喜欢将一个人的灵魂掐散在掌中的感觉,不光自身实力可以增强一分,连心中郁气也能散去不少,就现在看来,没有什么能比证明自己根本没受到那家伙的影响要让她痛快了。
“我这个人很好说话的,既然你选择死,那我就帮帮你。”心情愉悦,话自然也就多些,那个蓝衣服的胖子一路小碎步跑过来,用袖子擦着额上的汗,很搞不清楚状况地站在亭子里左右张望:“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这人是谁呀?”
萧玖年微笑着转头看他:“你也选择死么?”
她玉一般苍白的手指隐在袖中,尖端泛出一点暗红来。
“咦?”那胖子呆了呆。
白束却没有对她的话产生回应,只顾对着那胖子道:“倘若方苓来了,你就叫她先等一等。”
萧玖年万万没想到!
万!万!没!想!到!
“你说方苓?”她身上涌起一股可怕的气势来,比她刚到这里来时还要可怕得多,现在简直是连石头砖瓦这样的无生命物体都不肯放过了,“她也在这里?”
白束还是很淡然的样子:“我不知道我说的人和你说的是否是一个。不过她琴弹得很好。”
萧玖年觉得自己有把这整座庭院乃至整个内城都毁灭的冲动。
怎么哪里都有那个家伙!
不等她继续发难,门口忽然发出门环撞响的声音,不轻不重地响了三声,然后便被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