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苓一路从门口规规矩矩地顺着小径走过来，虽然速度并不慢，却连落叶都没有卷起，等她站在亭子下方，一眼就看到了萧玖年，讶异道：“你回来了。”

　　“鬼界是我的地盘，我为什么不能回来！”萧玖年本来好了一点的心情，这时候就好像是被放在油锅中又煎又炸，瞬间跌落谷底。

　　方苓不理会她的挑衅，自顾自地拿出一个托盘来，上面一方绒布，绒布上还有一支箫：“白师兄，多谢你的箫，我已经可以回到妖界去了。”

　　白束还是那样微笑着把箫拿起来，夸奖道：“你很聪明。”

　　“若不是您以箫相和，我是不会这样快找到规律的。”方苓把托盘收起来，恭恭敬敬施以大礼：“我这就要回妖界去了，倘若您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事情，万勿犹豫，只管来找我就好了。”

　　“只要你活着，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白束还是笑着，“伏羲不在一天，琴就要在你手里一天，这是毋庸置疑的。只有你活着，它的存在才有意义，所以，没有什么比你活着更重要。”

　　萧玖年冷眼看着他们对话，目光慢慢挪到那支箫上。

　　和她的几乎一模一样——指的是千裳给她买的那一支——暗红色的，有铜圈箍住，所不同的上面是抽象的龙纹，有龙角龙尾龙爪，但之间并没有连贯的线条以相连，如果对这种古老的抽象艺术不够熟悉，只会把它们看成一些无稽的符号。

　　只听方苓恭敬道：“若有时间，我一定会回来看您的。”

　　萧玖年冷哼一声：“能去妖界了就赶快滚过去，鬼界是我的地盘，不想死就别过来。”

　　方苓皱起眉头，转身看她：“鬼界是属于四界的，无论是生人还是死人，只要有能力就都可以过来，你没有权利规定什么人能进什么人都能进，天地间没有这样的规矩。”

　　“我说的话就是规矩，要么你滚出去永远别再过来，要么你就干脆永远留在这里。”萧玖年被千裳教训得只想叛逆一把，或者说，回归本性一把，这样的震怒，让她连伏羲琴在方苓手中都不在乎了，“你如果不信，尽管来试试。”

　　她已经将那支箫紧握在手中了。

　　出乎意料的，方苓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我仔细思考过了，我们这样是不对的。”她的语气正经极了，一点也看不出来是在开玩笑，“既然我们都有同样的目标，那么我们就是同一阵营的战友。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还要内斗？消耗自己的力量，就是增加敌人的力量，这样是不对的。”

　　萧玖年恼怒道：“什么规矩不规矩的，我说的话就是规矩！”

　　“你说的话不是规矩。”方苓还是一本正经的，“规矩是人们约定俗成的，大家公认要遵守的一种定理。你说的话只有你自己听从，你自己认可，所以这不能算规矩。”

　　萧玖年：“……”

　　方苓继续道：“而且我始终想不通，”她用一种异常真诚疑惑的眼神望着萧玖年，“其实我完全没有得罪过你，不过是在某些问题的意见上产生分歧，值得你冒这么大的火？还是说在我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你已经和我有过接触，并且是我得罪了你？”

　　萧玖年：“……”

　　没有。

　　仔细一想，其实她们之间根本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连真正数的上号的利害关系也没有，而且又都是同一阵营的，不过是一点点口角之争，意见分歧，就让她一步一步发展到这样不死不休的状态，到底是为了什么？

　　萧玖年思考了一会儿，最终断定，绝对是因为气场不合，道不同不相为谋。

　　一定是这样！

　　方苓诚恳地看着她：“你想清楚了吗？如果你真的想清楚了，我觉得你应该就不会再想着和我做对了。”

　　世间许多无法挽回的事情，大多数都是急火攻心来不及思考造成的，萧玖年只是稍微顿了那么一小会儿，进行了一下深入一丁点的思考，就觉得心情已经慢慢平复下来，看见方苓也没有那么生气了，可是这么一句话，说的真不是时候：“你说我和你作对？是我和你作对吗？”

　　方苓正色道：“难道不是吗？我从来没有去找过你的不是，一直都是你来寻我的麻烦。”

　　萧玖年怒道：“若不是你这个人做事情磨磨蹭蹭心慈手软，也不会让那个混账逃脱了惩罚，现在她跑了，你说要怎么办？白白浪费了这天大的好机会，难道下次她出来，你去抓吗？”

　　自打她复活，就没碰到过好事，一个两个，全是些扯她后腿的家伙！

　　“不管后来怎么样，当时你那么做就是不对的。”方苓这个人认死理，比石头还犟，尽管她前一刻还有可能把她和萧玖年之间的矛盾消弭于无形，但后一刻就因为自己的固执己见又把矛盾挑了起来，而且有越结越深的趋势，“后来会发生什么事情，我们谁都不知道，因为未知的事情而毁掉自己正在做的事情，这是不对的。而且，被抓走的那个人怎么了？”

　　“怎么了？还能怎么了，当然是好胳膊好腿地跑了，现在不知道在哪里逍遥自在呢！”一提起这个，萧玖年就没好气，而且值得埋怨的人又多了一个，“就算是这种后果，你也觉得自己做的是对的？”

　　“后果是我们无法预测的，如果因为未知的可能后果就断了行规矩的路，这才是真正的错误。”方苓回答的一板一眼，“你不可能做每一件事的时候都提前预知到未来，难道你因为喝水会被呛住，从而就永远不喝水？”

　　“这怎么能一样！”

　　“这怎么不一样？事情有大小之分，对错却没有。”方苓很固执，“我不会和你打，因为这样做不合规矩也不合道理，但我也没有错，你那样做就是不合规矩，不合道理，事情并不是由你决定的，你又不是创世者，怎么能用一句话来定论黑白是非？”

　　萧玖年大怒：“你是想死吗？既然你觉得我们不应该互相内斗损耗实力，你就乖乖的去死吧！”

　　方苓面色不变：“就算这样，我们也不能在别人家里做出这种事情，如果你一定要这样做的话，我们出去。”他扫了一眼周围枯败的花木，“这些花朵，是不是因为你才变成这样的？你应该道歉。”

　　“你知不知道你在和谁说话？”萧玖年只觉得胸腔里咚咚作响，几乎要鼓胀开来。

　　“我在和一个与我平等的生命对话。”方苓尖锐地指出这一点，“如果说你有什么地方比我更强，不过是因为活得更久，所以造成的实力更高，但这和你自身没有任何关系，你我完全平等，没有任何高低贵贱之分，除了规矩，没有什么是我必须遵守的。”

　　看她们两个这样争吵，绝不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情，尤其是在萧玖年完全是在强抑心中怒火，顾忌到那张琴的存在，而不敢贸然出手的情况下，而这种顾忌因为怒火的存在已经越来越少了。

　　“我说，你叫我出来是做什么？”胖子悄悄靠近了白束，“你认得她？”

　　“我不认识她。”白束回答的又轻又快，“但我了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