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魅面不改色心不跳，淡定摇头作答：“不是我。”

　　女孩子——琙守规皱起眉头：“不是你？那么，管理净泉的人在哪里？”

　　“我也只是刚来这里，来时就未曾见人，所以也不清楚。”

　　琙守规盯着他——白泽一族有规矩，与人对话时必须双目直视，以示尊重。她的眼睛黑白分明，不带任何一丝感情，正如规矩与不规矩之间的界限清楚明了，让人看了简直心里发毛。只听她道：“你不是昆仑山上的人，怎么会在这里？”

　　凤魅一点也不受影响，轻而易举地转移话题：“我奉西王母之命，于天上处理晦云，山巅清理渔湖，山上清除东山杂草，一路行来，正好走到这里附近，便过来一看。”

　　琙守规转了目光，皱眉看着净泉，不说话。

　　“如果净泉不够干净，会怎样？”

　　“会怎样？净泉不净，便会明者不明，光者不光。”琙守规重新抬起头来直视他的眼睛，“你现在可有旁事烦扰？”

　　凤魅摇摇头：“并无。”

　　“既然如此。”琙守规的语气本来就很正式，现在更严肃了，“王母有令，朝岐峰上所有人，于净泉一事，皆须全力助我。既然你现在无事烦扰，那么便你来清理吧。”

　　凤魅笑着拱拱手：“愿效犬马之劳。”

　　净泉这个“东西”，你从名字上就能很容易看出来，净镜同音，且以干净为最重要的特点，所以它是用来洗濯镜面的。明光镜以去伪存真为最重要的作用，如果净泉水不够干净，那么效果就会大打折扣，反之亦然。如果将明光镜放置在干净的净泉水中，就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不过在洗濯、放置之前，当务之急还是把已经不够干净的净泉水清理一下。

　　这个清理的方法很奇特，看上去似乎和泉水没有一点关系。琙守规拿出一个极大的黑盒子来，里面上下分成两层，用黑色的绒布衬着，各摆放了六枚黑色的圆球，石制的，每个都有拳头那么大，由于外表粗糙，也看不出来究竟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还是人工磨制而成。

　　她把那整个盒子都交给凤魅：“你是火系的吧？把这些球烧成白色。”她抬起头打量了一下整个树林，直接伸手指向西方：“你走到最西边去，然后往回走，注意观察每一棵树，如果有发芽的，长绿叶的，只要有一点生命迹象的，全都记下来，回来告诉我。”

　　她自己当然也没闲着，走到树林的最东边，开始细细查看。

　　等到两人再次在中间会合的时候，已经过去了足足两个多时辰，那些黑色的圆球不知道是由什么做成的，看着像是石头，但是这样猛烈的火焰灼烧下居然也没有裂开，而是变成了灰白色，看上去仿佛用手指一碰就会掉下来渣滓。

　　“从西边向这边走，共有五棵树不正常，其中三棵长了绿色的叶子，两棵在树根的地方发了嫩芽。”凤魅报告完自己的发现，就见琙守规深深皱起眉头：“五棵，这么多？”

　　她直接伸手指路：“带我去看。”

　　她自己在东边的方向发现了六棵树不对，倘若再多两棵，就会超过石球的数目，到那个时候，真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那棵树长得极高，应该年头很久了，其他树木一样，它的树干也是泥土般的颜色，纹路很浅，上面的树叶虽然繁茂，但也都枯黄干脆，风一吹就能碎成粉末，然而就在这样的地方，突然在最高处长出一丛绿叶，鲜嫩欲滴，仿佛最水润的翡翠，立在树冠顶端，因为树冠是宝塔型的，上细下粗，所以稍不注意便很容易忽视。

　　琙守规拿出一根金锥来，长极了，最前端简直细的像针，但同时又是三棱状的，毫不犹豫的一把冲着树干最顺手的地方扎下去，一直深到最末端的把手下方，然后便用自己最大的力气拿着锥子转圈，用周围的棱把树干挖出一个大洞，直到大小合适了，她才停下手来，转身对凤魅说：“石球。”

　　那些石球已经被灼烧成灰白色，脆弱极了，她却一点都不犹豫不吝惜的样子，直接对着那树洞狠狠一拍，外面的灰白物质全部洒落，像是年久失修的房屋，稍微一碰便有粉墙白皮哗啦啦的掉落，露出里面一个很小的核心来，仍旧是黑色的，拇指大小，丢到树洞的最深处，然后便毫不犹豫的转身：“下一棵。”

　　凤魅在整个妖界已经算是博学多识的了，但因为昆仑山有创世者亲自下咒守护，所以鲜少有外人能够得知其中信息。他一面看着琙守规做各种行动，一面不耻下问地询问：“那些树与净泉是什么关系？”

　　琙守规一面忙自己的事，一面没有丝毫不愿意和不耐烦的给他解释——毕竟身为万事皆知的白泽，为不明白的人解疑答惑是他们应做的使命：“你认为，世界上什么东西是真正干净的呢？”

　　她把挖完了树洞的金锥拔出来，伸手去拿石球：“外部的干净是很容易理解的，再怎样的脏，只要清理干净，也就焕然一新了。然而人心内部的肮脏，是最难清除的，或许你要用无数的劝告来使他幡然悔悟，或者用无数的切实经历让他真心悔改，或者你尽了最大的动力，但也没有任何办法。人人都有私心，人人都有贪欲，这一点在出生的时候就已决定。”她用力把那个石球砸碎，将黑色的核心丢进去，“不要以为私心、贪欲就一定是不好的，对生命的渴望，亲人的呵护，朋友的维护，也同样是私心。只不过，即便是这种好的私心，一旦有了，就象征着脏污。你以为净泉为什么会在这里？因为只有在这里它才能保持干净，不受人心的污染，不受世俗的阻碍，唯有这样的净泉，才能够担负起清洗明光镜的责任。”

　　凤魅若有所思。

　　“那么这些树呢？它们不会有私心，不会渴求阳光雨露，不会争夺土壤里的养分？”

　　琙守规已经转身走向下一棵树了：“这是自然。它们是死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