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呀呀，你们这里有句话，不是说要难得糊涂吗？”陆吾和蔼可亲地弯下腰，“把话说得这么明白，我不杀你都不好意思了。”

　　“怎么会呢，你杀人还需要好不好意思？”千裳在短时间内连续受到两次生命威胁，反倒有了出乎意外的冷静，“我是不知道你有没有在回忆中杀人的本事，但我也很清楚，你已经在我身上浪费了四百年的时间，假若将我就此抹去——你真的还有四百年可用吗？”

　　“啊，不枉我为了你精心设计这么多，总算是有了许多进步。”陆吾很高兴听到她这样挑衅的反驳话语，笑容更灿烂，也更戏谑了，“那你猜一猜，如果我要留着你的话，该怎么样才是对你最大的折磨呢？”

　　“用我身边的人威胁我。”千裳十分笃定，“你一定知道这样做是最方便的。”

　　陆吾微微有些讶异：“我以为这样说你会生气的。”

　　“如果是在以前，我当然会生气，可现在——我是在幻境里，我已经见过了最开始的陆吾，不管怎么说，这点自信还是有的。”千裳找了把没人的椅子坐下来，“我不是你们那个世界的，所以你无论怎样威胁我，都无所谓，可是你能拿来威胁我的那些人，可都是你的子民啊。”

　　陆吾眉毛一挑：“你不是也同样看见了我将那些妖族巫族尽皆消灭？”

　　“如果我有你那样的力量，在那种情况下，说不定我也会那么做的。”千裳摇摇头，“不过说回来，你绝不会现在也那样做。”

　　陆吾的笑容在戏谑中多了分玩味：“如何见得？”

　　“幻境中的你——上一个幻境中——曾经对我说过，我们是一样的，我受制于你，你受制于天，地位有高下，可处境却相同。”千裳不想继续仰着头，于是指了指一张椅子，希望陆吾也坐下，“如果你能消灭这些他们，只能证明天地对他们的容忍也已经到了极限。你当然可以惩罚他们，处置他们，乃至杀死他们，消灭他们，可是，如非必要，你不会那样做的。

　　“不管是女娲，伏羲，还是你，创世主神的身份，在有了那么强大的力量的前提下，怎么会一点约束都没有呢？只不过这约束是你们自己的良知罢了。”

　　“算你聪明。”陆吾也坐了下来，一只手撑在椅背上斜倚着头，言笑晏晏道，“那你再猜猜，我为什么会找上你？”

　　说起这个问题，千裳可真是一无所知。她对自己的认知还是挺客观的，知道自己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就算投胎到九尾狐身上，也长不成倾城倾国的大美人，别说什么王霸之气一开尽皆臣服了，她天天学习就已经耗掉大半精力，哪还有什么心思去做别的，称霸世界这种事情，向来跟她不沾边儿，总不至于这么陆吾之所以看上她，就是因为她不中用吧？

　　看她在那里冥思苦想，陆吾好整以暇地换了个姿势：“好好想一想，别太看不起自己，好歹你也是我千挑万选挑出来的，你把自己贬低了没什么，可是把我的面子往哪里放？”

　　千裳放弃了思考，面无表情道：“就算你这么说，我也想不出理由。除非现在蹦出个人来，和我说我就是某个世界的创世大神，因为玩腻了，所以封印记忆把自己流放到人间，然后你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让我恢复记忆，除了这个，我也实在是想不出别的来了。”

　　“我是叫你别太贬低自己没错，可也没让你抬高到这种地步啊。”陆吾非常没有神女气质的翻了个白眼，“你要是爱做这种白日梦，那我可真是挑错人了。”

　　“我才不关心你是挑错了还是挑对了，总之你把我叫来是有目的的，对待一个只想利用我的人，我不觉得我需要摆出什么好脸色来。”千裳站起来往外走——既然她现在已经不至于再受困于那具躯体，那么又有什么理由留在这里？倒不如到处转转，哪怕出不了幻境，唤起一点前世的记忆也好啊。

　　陆吾看着她的背影，脸上收了笑：“你觉得我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

　　“你的话就是道理，怎么可能会‘不讲道理’。”千裳站在电梯旁边，等着它从一楼缓慢地升上来，“只不过既然我是个有思想的人，我就会有自己的喜好，不愿意受制于人，总不至于也是个错误吧。”

　　陆吾大步走过去，左手抓住她的衣领，就往楼上拖：“跟我走。”

　　“我有正事。”千裳并不挣扎，但该说的话总还是要说的，“你既然是我身边的人来威胁我，就应该留着他们的命，万一他们都死光了，你可该怎么控制我呢。”

　　“用这种话来激怒我，可是没有效果的哦。”陆吾举起右手食指摇了摇，“你呀，还是太年轻，我什么没见过？想用这个激怒我，实在是想得太容易了。不过我也可以坦诚地告诉你，我确实是不能再弄出四百年来，再培养一个人，但我完全可以回到此时的之前——你懂我的意思吧？在你还没有意识到这一切之前，从那个时候起好好培养你，培养到你全身心的服从我，全身心的爱慕我，全身心的崇敬我，眼中心中只有我一个人，以我的话为最高标准。你觉得这种做法如何啊？”

　　千裳：“……”

　　“用不着摆出一副死人脸，我还不屑用这种手段让人佩服于我。”陆吾一直拖她上了天台，紧锁的铁门在她面前形同无物，只需吹一口气，巨大的铁锁便应声而断。

　　“刚才夸你聪明，真是夸早了。你要是真觉得我只是把你丢到这里来，却什么都没做，可真是冤枉啊。”陆吾松开了手，笑眯眯地倚在栏杆上，“我给了你那么多的提示，可是你一个也猜不到，这怎么能怨我呢？”

　　“因为你根本就不应该给我提示。”千裳转身去扯皱了的衣领，“明明可以把一切都说明白，偏偏要用谜题的方式展现给我看。明明你动动手指就能解决的事情，非要我千辛万苦的去做，还未必做得成功。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从一生生的变成百——我看小说话本这么多年，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情节，而你偏偏把这种情节用在我身上，不怨你，难道怨我自己？”

　　“这可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啊。”陆吾惆怅地叹一口气，手指从剑的顶端拂过，“直接告诉你的话，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呢？那样多没有动力啊，你说是吧？”

　　千裳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想杀我的人，你不是第一个，可是想用眼神杀死我，你还真是亘古未见的奇葩。”陆吾抽剑出鞘，在半空中闪出一道炫目的银白流光，直指苍穹，太阳只不过是微微西斜，影子还不甚长，晒得人头晕眼花，她却说，“看呐，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