幂鹭真的很愤怒。
从她来到人界开始养花到现在,从来、从来没有!她视若珍宝一样对待的花朵,会被一个人无情的践踏,乃至于丧心病狂的残害!
她昨晚听了一整夜花朵的哀号惨呼,可却什么也做不了。
这让她想起了她的族群覆灭那一天,所有的族人都在痛哭,所有的族人都在悲泣,他们皮肤因为被滚烫的热水所灼痛而变得肿起,发红,羽毛纷纷飘落在湖水之中,每一个族人都在挣扎,可没有一个活下来。
为什么,生命已经这样脆弱,这样渺小,生活已经这样艰难,这样痛苦,为什么还会有人丝毫不顾惜生命,对其他生命任意打骂,肆意糟践,残于嗜血,乐于虐杀?
她不懂,她真的不懂。
她去找那个员外,本来只是想好好和他理论一番的。她珍爱生命,当然不止珍爱自己的,友人的,无关人的,也包括——敌人的。
可是她没想到!
没想到!
没想到……
怎么会呢?
她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千裳到了山城以后,先是大致感应了一下具体方位,然后再根据幂鹭带着的指环寻找小巷,本来一白天就在不停的跑跑跑,现在还是要跑,多亏法力已经回来了,不然她现在怕是要暴毙在路了。
钻进一条小巷里,千裳一边爬台阶一边感受到指环越来越强烈的气息,在拐角处毫无意外地和一个人相撞了。
“你怎么冒冒失失地就往人身上撞?”千裳早猜到迎面而来的人是幂鹭,所以还抓着她的肩调笑,“要是传到凡人身上,岂不是要撞飞了?”
可是幂鹭完全没有调笑的心情。她前胸上喷了一大块血迹,连鬓边也有些微血滴正缓慢向下汇集,脸庞上有许多血滴滑落的痕迹,平日里清澈的眼睛此时只剩下慌乱,被那一张惨白的脸衬着,浑身都在发抖:“千裳……”
千裳刚说完那句话就察觉出了不对,幂鹭身上的血迹之多之重,只在那一瞬间的相撞中就把她身上也沾上了:“怎么回事?你受伤了?”
“不……”幂鹭牙齿打着颤,“我……我杀人了。”
“你说什么?”千裳瞪大眼睛,惊讶的声音都变调了,“你怎么会杀人?”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幂鹭想要用手捂住脸来逃避现实,可她手上沾的鲜血要远多于脸上,使得她只能僵硬的站在那里,浑身打颤,“我只是想和他理论的……他就当着我的面,让他的家丁,把花园里的花全都拔掉…嘲笑我说花是没有生命的……然后我,我给了他一巴掌,他的头就掉下来了……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为什么!是因为一个普通的凡人经受不住妖族的一击吗?可是我并没有用法力啊!”
千裳皱起眉头。
她也没有对凡人用过法力,不知道普通凡人对于妖族的一击是怎样看待的,可是倘若幂鹭没有刻意在手上施加法力,单凭她身上自然携带的那一点,不至于会造成这样可怕的后果。
“你身上的鲜血就是那时候沾上的?”千裳扶住她的肩。
幂鹭眼神慌乱地点头:“他的头一掉下来,腔子里就喷血,喷的哪里都是,我……我杀了人……我为什么要杀人啊!”
眼泪从她眼睛里流下来,把那一脸的血痕弄的更加斑驳狼藉:“我是不是应该去自首?”
她近乎痴语般地呢喃着,迈开步子朝前走,被千裳一把按到墙上:“不行,你那样子他根本不可能死的,自什么首!”
“可是我看着他死的!”幂鹭擦了一把脸上的泪,可把手上的血也擦上去了,月光下一张脸简直如女鬼一般可怖,“他流了好多血下来,怎么会没死呢!”
“幂鹭,假死的方法有很多种。”千裳盯着她的眼睛,然后松开自己的手,站直了,“我现在封住妖力,你像之前打他一样打我一掌,且不说能不能把我的头打掉,只要我的脸能肿起来,我就认可你的说法。”
幂鹭抖得更厉害了,身子拼命的往墙角里缩:“我不行……我看不下去了!我不能再做一次!”
“你必须做!”千裳厉声喝道,“无论是你还是我都清楚,这个人的死至关重要,他究竟是真死还是假死,决定着你的未来!杀死对你没有生命威胁的普通人类,你会被判定成恶妖的!一旦被他的家人上报至官衙,那些人界修道士就可以对你进行合法的绞杀!不管是杀了你,还是关着你,我们都没有办法反驳抗议了!四界好不容易和平下来,你愿意因为你一个人就重新让无数生命死去吗?妖族无数族人千辛万苦才证明自己可以控制自己,难道你愿意因为这个就让妖界重新受到人界和仙界的指责嘲笑?这不是为了你自己!”
幂鹭低着头,呆呆地盯着自己浸满鲜血的手:“可是我杀了人。”
“还不知道你杀的是真人假人。”千裳撤掉自己的保护罩,一把抓起幂鹭的手,“像你打那个人一样打我。”
幂鹭的手不可控制地颤抖着,鲜血的腥气扑面而来,她极力想要缩回手去,可千裳的手如同一只钢铁的爪子,紧紧抓住它不容逃离,并且坚决地往自己脸上靠过去。
幂鹭的手最终还是抚摸一般的触碰了一下千裳的脸颊,可她随即就瞪大了自己的眼睛,身体甚至要抽搐起来:“千、千裳……”
千裳的头一点没有停顿地从脖子上滚下来,从脖子的伤口上滚下许多血珠子,可是还不等那头落地,就有一只手将它捞起来。
“我说过,假死的方法有很多种。”千裳淡定地将头重新往脖子上一搁,伸手拍一拍脖子周围,便又重新恢复到完好无损的状态,“如果他背后有什么稍微强一点的修道士,就可以很容易的做到这一点。这只是其中一种罢了。你现在还确定你真的杀了他吗?”
幂鹭本来已经快要停止跳动的心脏猛地一松,好像从山顶上坠下去一样,那种失落感甚至让她一瞬间说不出话了,好半天才略微摇头。
“很好。”千裳抓着她的手腕,不容置疑地往前走,“现在,带我去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