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至真在村子外面瞎溜达。
在一个地方呆的时间久了，虽然刚来的时候对这个地方的文化习俗很感兴趣，现在也就不过如此了。更何况三四年过去了，她的外貌身高还都一点没变，总是这样也容易惹人怀疑，用障眼法呢又太累……
还是看看什么时候走吧。
她坐在山坡上，百无聊赖地托着下巴往下看，远远的田间小径上呼啦啦涌过来一帮人，后面的穿成什么样不好说，毕竟全都邋邋遢遢，沾泥带水，正是秧苗往上长的时候，居然还有人在稻田里跑，深一脚浅一脚的，不知踩倒多少青麦苗。
最前面那个倒是一眼就看得出来，年纪小小的，穿了一身蓝色道服，手里拿着一把铜钱剑，两只大袖子在风中翻飞，一手撩着衣服下摆呼哧带喘：“你给我站住，你给我站住！”
这大热天儿的，穿这么多衣服，真是什么行业都辛苦。
顾至真感叹地摇了摇头，凝神一看，半空中一个黑影，一会儿拉长一会儿缩短的，颜色也一会儿深一会儿淡，拼命地在半空中往前窜。
在追一个鬼。
奇怪，这小道士看起来不像是装神弄鬼骗钱的，他怎么不飞啊？
顾至真来了兴趣——实在是杏头村这小村子日子过得太平淡了，每天就是种地，栽秧，采桑，饲蚕，如此三四年下来，她都变成一个低级趣味的妖了，就连两个村妇吵架也能让她津津有味站在旁边看上一个时辰。
还是看看捉鬼抓妖，洗洗眼吧。
她隐了身，抄近路从山坡上下去，好整以暇地站在路边等着瞧好戏。
那是一条普通的蛇鬼，因为怨念过大而滞留人间，迟迟不肯去往鬼界，而且以戏弄人类为乐，天天也不喝血吃肉，就站在人家房门口，等着有谁出来就绊他一跤，年轻人中年人绊一跤当然没少什么，小孩擦擦皮也就算了，所以虽然它出现的时间挺长了，但也没有什么人非要弄个明白不可。
结果那天一个老人清晨去背水，出门被它绊了一跤，一头撞在石头上，当场就死了。
见血了，和之前玩笑似的绊人可就不一样了，杏头村的村民们集体凑了点钱，打算向周围的道观们借几位道爷来除妖，可巧这小道士就游历到这里，一听这话便拍胸脯保证自己就能办到，于是连钱也省了，一村子人都出来看好戏。
顾至真之前找的工作不好，一直在村外的姑婆屋伺候老人，所以对村子里的信息接收就比较慢，这么大的事情她都不知道，一直到一帮人都跑出村子了她才发现，顿时惋惜自己之前错过的场景。
“我说！你再不站住我可动手了啊！”小道士气喘吁吁，头上的头巾都歪了，步子却没有放慢，举着铜钱剑就往下劈，“停下！”
为了避免被这帮看不见她的人踩到，顾至真在他们离自己还有十几步的时候往上一跳，坐到了一棵树上，正拼命追的小道士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又去专心追鬼了。
“真是奇怪啊，你干嘛不飞？”仗着别人听不见，顾至真对着小道士喊。
“你……懂什么！”小道士大口喘气，“这条蛇死的冤，杀人又不是故意的，唯一的本事就是飞了，我再飞起来……它唯一引以为傲的本事也没了，会……伤心死的！”
顾至真：“……”
啥？你说啥？
她从树上跳下来，一巴掌就把那条蛇打散了：“这样呢？”
小道士震惊了。
他一下停住朝前冲的身体，因为惯性原因还差点一头栽在地上，拿剑的手都不稳了：“你……你！”
后面的村民看不见顾至真，也听不见她说话，见小道士停下不动了，都纷纷涌上来，七嘴八舌：“大师，大师你解决了没有啊？”
“那个鬼呢？是不是已经死了？”
小道士呆了一下：“死……死了。”
“死了啊，那太好了，大师真有本事！”
周围的村民都欢呼起来，固然是因为让他们恐惧的鬼消失了，但也不排除省了钱的因素。
“大师大师，那个鬼不会再出现了吧？”一个年纪大的老人腿脚不知怎么那么健壮，排开众人挤上来，“来来来，到我们家去吃一碗酒，大师辛苦了！”
周围的人也都点头应和：“对对，大师辛苦了，我家还有几个鸡蛋，我去拿来！”
“我们家有蚕蛹！等我拿了一炸，保准要多香有多香！”
“我们家……”
小道士把铜钱剑用黄色符纸擦了一遍，重新背回背上，被那些人半拥半挤地往回推：“嗯，他已经彻底魂飞魄散了，不会再回来。”
“那就好那就好，我们村子小，穷，没什么好东西，大师你多担待！”
“没……”他挣扎着回头，却发现那个一巴掌拍散了蛇鬼的少女已经不见影子了，心里有点不好的预感。
这地方……怎么觉得这么邪性……
“大师大师，你看什么呢，不会是那鬼还在吧？”一个中年人看他频频扭头，一时间居然有点“花容失色”的感觉，“要不……我们再祭祭？”
“没事没事！”他确定自己看不见那个少女了，连连摆手，“蛇鬼已经没了，你们彻底放心好了，保证它不会再来骚扰你们。”
“可是大师……”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面露狐疑，“你都没抓住它，也没有什么血迹，不会是让它跑了吧？以前我们请道爷驱鬼的时候，都是把抓住的鬼镇在后山塔下面的！”
她这么一说，周围的人顿时也都跟着点头：“对啊对啊，大师你要不再看看？就……一点血也没有，我们不放心啊，会不会真是跑了？”
有个人唯恐天下不乱地躲在人群里喊了一嗓子：“不会是个装神弄鬼骗钱的吧？”
这下周围人的眼神都不对了。
小道士：“……你们在说什么？”
流血？
镇压？
还在后山的塔下面……那塔上面的天空比这帮人住的屋子都干净啊！
这帮人之前找的都是些什么野鸡道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