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至真溜达溜达地回去了。

　　“真真！”梳髻的女孩子叫她，“今天镇上有戏哩，阿婆们已经托人买了票来，快帮我把阿婆扶出来，我们晚上一起去看。”

　　“来了！”她应一声，就往小丘上跑，“今天什么戏？”

　　“《珍珠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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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平镇是东南沿海地区东崖郡的一个小镇，世代以捕鱼和养蚕为生。杏头村离镇子不远，但是因为沟壑遍布，水道纵横，当地人往往采用船行赶路，陆上的行人就少的多。

　　这地方以前很穷，经济发展不上去，人人都在温饱线上挣扎，也就没人去想读书上学当官的事情了，后来有个家境格外贫寒的放牛娃，父母双亡，没车没房，全靠村子里的其他人你一口饭我一块布的养大，凭着自己的毅力牛角挂书囊萤映雪地学习读书，考上举人，然后一路考上去，居然成了知府。

　　但凡一个人有点良心，出人头地之后，总要想着报答自己的家乡，他也不例外。在温饱都无法保证的情况下，你发展文化就是痴人说梦，所以他最开始想的办法是——旅游振兴。

　　清平镇土地贫瘠，粮食不多，但是人民群众的精神生活还是很丰富的，而且又有自梳女这种其他地方极为少见的习俗，所以这位知府对旅游振兴的想法还是很有信心的。

　　他的策略是：先把名声打出去。

　　他在自己的任地上不断召开诗会，然后每次写诗都极力夸赞自己家乡的风土人情，慢慢勾起大家的好奇心——这地方真有这么好？

　　要不我们去看看？反正离得又不远。

　　抱着这种想法，不少钱多人闲的士子就去了，去了发现这位知府说的还真是不假，风土人情果然与别处不同，而且还有意外发现——此地相当的民风淳朴，物价低贱啊！

　　他们大喜之下，回去也真心诚意地宣传了一下，于是这个地方的旅游业当真有所发展，到了现在，已经成为当地的支柱产业之一，人民的生活水平也有所上升，究其原因，这位知府绝对功不可没。

　　他在做宣传的时候，有一句诗传扬最广，说是“晚起寒风飒卷地，披衣捧炉看哦哟”，极言当地人对这种戏的喜爱，因为它每一句后面都会跟上“哦”“哟”二字，故而被称为“哦哟腔”。

　　就是顾至真她们今晚去看的这种戏。

　　把阿婆她们都安排在座位上安顿好了之后，顾至真借口出去买东西回来吃，把两个老人托付给那个梳髻的女子，自己就溜出来了。

　　嗯，她感觉到了那个小道士的气息。

　　事情要办，戏也要看。她买了好几包吃食，自己拿着一包芝麻软糖满街溜达，从街头转到街尾，踩过无数甘蔗渣和荸荠皮，果然在街尾看见了正买炒花生的小道士。

　　“麻烦在上面多撒点盐。”小道士看着那一大铁锅翻炒好的花生，客客气气地说，“你们这里有辣椒粉吗？有的话也请加一点。”

　　顾至真走过去，一巴掌拍在他肩上：“嘿，小道士，还没走呢？”

　　小道士才从店家那里接过装着花生米的纸袋子，被这么一拍差点花生都吓掉了，转头一看顾至真：“是你？”

　　顾至真笑眯眯地咬着半块芝麻糖：“啊，是我。”

　　“你也是……”小道士本来以为她和自己一样是修士，结果话说到一半，看见了她身后半明半暗的透明羽翼。

　　“！！！你是妖……唔！”

　　顾至真把封好的纸袋丢进袖中，一手捂了小道士的嘴，一手搭在他肩上：“是啊是啊，就是我，走，我们找个地方好好叙叙离情。”

　　卖炒花生的老板就见他们两个勾肩搭背的走了，不由感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现在的修士跟当年的修士可不一样啦！

　　等到周围没人了，顾至真才松开自己的手，小道士一蹦三尺高：“你你你，你是妖族！”

　　顾至真笑容可掬：“是啊，然后呢？”

　　小道士出去游历，仙界魔界都去了，结果在妖界栽了个大跟头，被坑的不能更惨，从此就对“妖界”“妖族”等等所有带妖的词语产生了阴影，甚至有人找他降妖，一不小心听见“妖”字都会被吓个跟头。

　　其间种种，真是过往血泪。

　　所以他结结巴巴：“你……你找我干嘛？”

　　“不怎么，你不是这地方的人，我难得碰见一个有法力的，怎么说也算得上他乡遇故知了，咱俩聊聊呗。”

　　“我跟你又不熟！怎么算得上故知啊！”小道士已经把铜钱剑都举起来了，“你别靠近我啊！”

　　顾至真这下真的大大吃了一惊：“你不是修士吗？我听说四界和平已经很长时间了，你怎么这个态度对妖族？难道我打听错了？”

　　小道士仍然警惕地将铜钱剑挡在脸前：“你别骗我啊，我什么地方没去过，你就说你是不是妖族吧。”

　　“是啊。”

　　“那就行了，妖族都离我远点！”他后退几步，“别过来，你敢过来我就叫人了！”

　　顾至真：“……你说话能不能好好说，别说的这么让人误会。还有，我们妖族怎么你了，你瞧不起妖族是不是？”

　　小道士犹犹豫豫地把铜钱剑放低了一点：“你不会坑我吧？”

　　“坑你？”顾至真觉得这人脑子有坑，“坑你我有什么好处吗？”

　　“我可被你们这些妖精坑惨了！”小道士顿时激动起来，拿着铜钱剑手舞足蹈，“知不知道我费了多大的劲才逃回人界来，你们妖族一个两个的，全都看着耍我好玩是吗？”

　　“……你冷静点。”顾至真做了个停止的手势，“别人坑你，你也不能因此就赖到我身上啊，因为一个人而对整个族群进行判断是非常不理智的你知不知道！”

　　小道士竖着剑，从最顶端的铜钱眼里往外看：“那你把我弄过来又是为了什么？”

　　“我就是太长时间没见到有法力的了，一时忘形。”顾至真意兴阑珊地挥挥手，“本来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有趣的地方能带我去的，但你这么抗拒，算了，我也不爱强迫人。真是的，这都什么时代了，还用这种偏见眼光看我们妖族？”

　　小道士顿时不服气起来：“我可不是用偏见的眼光，我这是亲身实践过后不得不警惕。”

　　“那你警惕吧，我先走了，给你留点时间和空间平复一下你受伤的心灵。”顾至真重新掏出袖子里的小纸袋，抓着蒸糕往嘴里放。

　　“你真不坑我？”小道士心想自己可能真的只是被仅认识的几个妖族坑了之后开始看妖族都是坏人，这种思想是不对的，还是尽快改正的好。

　　“我不光不坑你，我还不理你呢。”顾至真已经走出去好一段路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小道士，你自己玩儿去吧。”

　　小道士在心里挣扎了一下，最后还是伸手喊了一句：“喂，你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