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儿就是荆楚？”顾至真站在云上往下看。

　　“荆楚可大着呢，这只是一个小地方而已。”林白嘴里咬着炸鱼饼，指着下面道，“巫风最浓的地方在巴山，还有一段距离。”

　　“我到了这儿，是做什么都可以了是吧？”顾至真再一次确定。

　　“是你伪装成巫师之后，做什么都可以。”林白纠正她，“这地方的人对巫师有一种不现实的信任，甚至可以说是迷恋，你要是伪装的好，吃人他们都愿意绑几个孩子来献祭，只要你能达成他们的愿望，或者虽然没本事但是伪装成能达成他们的愿望。”

　　“这帮人不行啊，”顾至真摇着头，“这地方山清水秀的，经济也发达，怎么一点常识也没有？”

　　“什么常识？”

　　“巫师吃人对他的法术没有任何效果啊。”

　　“这是他们的常识。”林白显然是走的地方多了，说起来头头是道，“他们可以通过占卜来决定自己的统治者，可以通过眼前经过的第一只野兽预测一天的运气，这就是他们的常识。相比起来，妖族的存在才是他们根本不知道的，你要是露出自己的身份，可能会找巫师驱赶你吧。”

　　“驱赶我？”顾至真饶有兴趣，“真是的，巫师和妖族有什么区别啊，了不起他们是人喽。唔，是人就更没什么了不起了。”

　　林白指着自己的鼻子：“我还站在这呢，你要不要别说的这么直白？”

　　顾至真塞过去一袋薄煎饼：“吃东西也堵不上你的嘴，快吃。”

　　荆楚是一片地区的统称，大概包括梁东郡、文杉郡、合阳郡北部和分阳郡南部，林白说的“巴山”，就是纵贯合阳与分阳的一条山脉，山高陡深，水流湍急，且有许多险滩急弯，鸟兽种类极多，大约正是因为如此，他们的巫风才如此浓郁。

　　许多走遍人界的修士都做出过以下概括：地势起伏越明显密集的地方，对神秘事物的接受能力和信仰崇拜就越高，而在同等地势下，气温越高，衍生出的神话、史诗、传说就越丰富，而同样是因为地势的局限，他们的这些文化创造常常只能做到时间上的纵向传播，而无法向着周围地区横向扩布。

　　荆楚地区多大江大河，而江河又都分布在高山峡谷之中，一重山，两重山，进来的普通人就不多，修士自持身份，不会和这些“愚昧的愚民”计较，也懒得彰显自己比巫师伟大的地方，于是一年一年的，外界修士的学院都翻新好几次了，这个地方还坚持认为巫师才是最神秘最厉害的人。

　　顾至真跟自己的族群理念不和，但是之前几百年的书不是白看的，她看到了下面一处山峰，立刻拍了林白的肩膀：“停停，这里是通觋（音同席）峡吧？”

　　林白低头看了看：“……不知道啊，没在上面看过。”

　　“虽然有些变化，不过地形和峡谷弯曲和我之前看过的地图还是大致相符的，应该是这里没错了。”顾至真摸着下巴，“据说这里原来居住着很有趣的一个族群，不过我看的那本书是好几百年前写的了，不知道迁走了没有。喂，小黑，这地方有没有赫赫特人？”

　　“说了别叫我小黑。”林白郁闷地咬了一大口煎饼，掉了满云碎渣子，“没有了，他们习性太特别，几乎几十年就要迁徙一次，你都说是几百年前看的书了，现在没准迁到北方了也说不定。”

　　顾至真失望了一会儿，忽然问他：“你亲眼见过了？”

　　“没有，我也是在书上看到的。”林白老老实实的，“不过我当时看的时候，他们已经迁到了西南，而且作者和他们交谈的时候，听说他们以后是打算往北走。”

　　“啊，”顾至真立刻道，“那说不定他们又迁回来了呢？”

　　“……不知道。”

　　他们在顾至真指出来的那个峡谷按下云头，在接近半山腰的时候，就已经听到下方传来娓娓的歌声，等到彻底站在江边的时候，那歌声就很清晰了，还伴着清脆的鸟鸣：“隔山看云云不动，隔山看花花不开。花不开来无人采，翡翠栽，蜜蜂不见蝶不来。”

　　顾至真一步从云上跨下去，面带笑容地往唱歌的方向走：“啊，七七七三七的翡翠调，头一次听到真的有人唱。”

　　林白收了自己的云朵，回头就看见她朝洗衣服的少女去了：“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攀谈啊。”顾至真差点儿把他忘了，闻言转身掏出一大把紫晶，“到这里就算你任务完成了，这是你的报酬，去吧。”

　　“……你拿这个给我当报酬？！”林白傻了眼，“我又不去妖界，拿它有什么用？”

　　“你不去吗？”顾至真有点惊讶，“我看你对妖族很熟悉的样子，还以为你经常来往于妖界和人界之间呢，那我再给你一点吧，你去找个能兑换的地方兑换成人界货币好了，我身上就只有这个能给你。”

　　她在姑婆屋工作，能得几个钱？就那么几个铜板，她也不好意思拿出来当报酬。

　　“……好吧。”林白想了想，觉得这样自己还赚了不少，而且还可以留下一两个当纪念。

　　他把自己的云又弄出来，临走的时候看见顾至真头上多了个斗笠，衣服也换成了窄袖短裙，把头发仿着洗衣少女的样子编成长辫子垂着，一时间分外茫然：“你这是干什么？”

　　“什么干什么？”顾至真顺着他的眼神看了一遍自己的衣服，“哦，你说这个，我要跟她攀谈，当然要与当地人民融为一体了，再穿那么长的裙子，弄湿了怎么办，我是湿着穿啊，还是当着她的面换啊？”

　　“……行吧。”林白站上云，心里虽然想着还是不要太多和妖族接触，但是因为又有一种“必须推翻固有思维”的情绪在作祟，还是没忍住问她，“喂，我说你到人间来的目的是什么？”

　　“目的？我没目的啊？”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顾至真背上就又多了几个被绑在一起的竹筒，把辫子拿到前面去，“我就是出来玩的，游戏人间，听说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