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以为我这算是承认你。”萧玖年昂着头，只用下巴俯视方苓，“我只是看在你去杀人，我又好久不曾动手，手痒痒，所以跟你顺路罢了，你要是因此就觉得我想帮你，那就未免太天真了。”

　　方苓默默地收拾自己的东西：“我没有想过。”

　　萧玖年：“……”

　　“但你确实不应该跟我一起。”方苓道，“我去巫族大开杀戒，是因为他们杀了我的青青，我为复仇而去，无可非议。但他们并未招惹过你，你这样做，是不对的。”

　　“你别不知好歹啊！”萧玖年大怒，“要不是我帮你，你能活着走出来？”

　　方苓道：“我去杀巫族，在那之前就做好了被他们杀的准备，绝不会因为被杀而产生怨怼。但你去的时候，绝没有这种想法，你是抱着必杀的心和必活的愿望去的，这样做对巫族不公平。”

　　萧玖年哼了一声，但并不对此做出反驳——因为其实方苓说得一点没错。

　　看方苓在下面打包东西，她下去坐在桌子上：“然后？”

　　“什么然后？”方苓终于把自己认为需要的东西都收拾好了，抬起头来看她。

　　“他们跑了，你还打算去哪找？”萧玖年道，“他们肯定不会再留在荆楚了，人界那么大，你去哪找？”

　　“我之前也不知道他们在荆楚。”方苓心平气和地说，“我已经死了，也就不必担心时间不够的问题。只要我的意识还存在一天，我就可以找他们一天。人界虽然大，也不是没有界限的。我有无限的时间，可以在四界毁灭之前找下去。只要他们还存在，只要我还活着，我总有一天会找到的。”

　　萧玖年道：“这不是人界的故事么？愚公移山那个。”

　　方苓笑一笑：“是啊。”

　　“蠢才。”萧玖年一撇嘴，“最后还不是要神人帮助，那之前费那么多时间力气做什么？”

　　“就算没有神人帮助，他也做得到的。”方苓最后看一眼屋子，“你与我一同去人界吗？”

　　“我凭什么和你一起去？帮你干活还是救你一命？”萧玖年背转过身，“要送死，要耽误时间，你自己去，什么时候我手痒想杀人了，或许会去帮你。”

　　方苓正色道：“我不只是为了杀人去的，你也不应该为了这个去。”

　　“老子高兴。”萧玖年微微转头，露出一个倨傲的下巴，“你管得着吗？”

　　方苓沉默了一下：“我没有管你的资格。”

　　萧玖年满意地点头。

　　“不过我有禁止你跟着我去杀人的权利。”方苓站在门外，轻轻合上门，“那么，下次再会。”

　　萧玖年把头猛地转回去，“咔”的一声掰掉一块桌角，然而过了片刻，她却没有别的动作，只是坐在那里，周身黑气缓缓流淌。

　　“嘁。”

　　……………………………………………

　　“要走了吗？”白束微笑着看她。

　　“是的。”方苓俯身行礼，“我还要去人界寻巫族的踪迹，无法再久留下去。”

　　“不要太辛苦了。”白束道，“如果找不到，可以先休息。如果累了，不要逼着自己坚持下去。”

　　方苓道：“我会的。”

　　“她不和你一起去了吗？”白束回头望望紧闭的房门。

　　方苓摇头道：“她不愿寻找，只愿杀人，我认为这种没有理由的屠杀是不值得推崇的，也不愿她与我同去。”

　　蓝衣的胖子捧着刚冲泡好的一杯浓茶走过来，一路小口往上吹气吹凉：“那你除了不要太辛苦，还要小心些别死。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尤其在你对更多人有用的时候。”

　　“存善师兄，你为何要这么说？”方苓微微蹙起眉头，“没有规矩信念的活着，要么是行尸走肉，要么是暗妖那样只知为祸，活着又有何用？”

　　“呐，我也不是对谁都这么说的。”存善笑着，圆白的脸如发好的馒头，团团的，看上去十分可亲，“正因为你不是那样的人，我才希望你活着。毕竟世上的善人少一个，就等于恶人多了一个，这一点你要清楚啊，我可是就靠这个活着的。”

　　“更何况伏羲琴在你手中，在伏羲复活之前，你若是死了，它的功效何人才能发挥出来？”白束接口道，“你为巫青报仇，这没错。但若是以一命抵一命，这仇你早已报完了。”

　　方苓头一次面对着他，把头扭过去：“我不会原谅伤了青青的人，更何况青青已经死了。对你来说，这只是一条与你无关的生命，但对我来说，”她垂眼看着地面，“那是半个我。”

　　“我不劝你停止对巫族的报仇。”白束温声道，“不过难道你忘了，真正让巫青彻底死去，暂无复生可能的，其实是暗妖吗？”

　　方苓抬起头：“师兄是想劝我向暗妖复仇？”

　　“我劝你同时向他们两方复仇。”白束道，“既然有这个能力，为什么不去做呢？”

　　“你不打算和她一起去了吗？”存善靠着门框，小口小口地喝茶，“人界最近会发生很有意思的事情呢，我在井里都看见了。”

　　萧玖年恶声恶气道：“我去不去关你什么事？”

　　“我只是觉得你一直待在鬼界未免太无聊了些，”存善习惯了她的态度，并不以为忤，“而且最近鬼界有些乱，不适合出去玩。”

　　萧玖年呵呵道：“我就是乱世里出来的。”

　　存善看了她一会，又低头吹气：“你在生什么气？”

　　“我没生气。”

　　“你生气了。”

　　“我没生气！”

　　“你就是生气了。”

　　“我说了我没生气！”萧玖年只留下一道残影，声音与人一同到达存善身边，“听不懂四界通用语？”

　　“要是不生气，你早就应该这么做了。”存善淡定地被她揪着领子，箫身一头抵在他脖子上，“就是因为生气了，你才忍着现在才动手。”

　　萧玖年恶狠狠地盯着他，连瞳孔里都有黑气泛出来：“就算这里是你们的房子，鬼界可是我的地盘。”

　　“我知道啊，所以我又没惹你。”存善很无辜的样子，“生气了就去找惹你生气的人，要么去找能让你不生气的人，这么在屋子里坐着算怎么回事？——而且这原本是我的屋子。”

　　“我说是我的就是我的。”萧玖年松开手，飘到半空中只剩下一团黑色雾气，很快就扩大到充满整间屋子，“从我的房间里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