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繁星历历,不知是从何时开始,那一堆悠闲的文人墨客,将地下白榆与天上繁星联系在了一起,桑榆也从诗中晚霞的温婉流光下,一步步走向了清冷的夜风中,沐浴着不带一丝温度的星光。
夜鸮的残凄叫声不断在林间回荡,使人毛骨悚然。宁然这一路没有走官道,仅仅是沿着官道旁的山间小路走着,虽然很耗费时间,但能够尽量避免遇见官兵。
宁然虽然是天志境修士,但还没达到万人敌的地步。总的来说,不论各家修行体系间如何不同,但大体都是一到三境练气,三境之后才能初窥大道,从练气进入问道,不同之处只是在于,道家问道于自然,儒家问道于自身,佛家问道于神佛。至于墨宗,因为只是从李青山开始才立派,体系不完善处许多,很多修炼方向并不明确。
以第二境修士的实力来说,纳入一些天地元气在自身气海中,可以在对敌时天地元气加持自身,第二境修士可凭此一拳打飞一个成年壮汉几十米远,这对于普通人来说已经是十分可怕的力量了。
不过对于三境以下的修士,限制在于,用力全凭一口气不断,一旦这口气断掉,便要吐掉上一口浊气,重新换气。
因此二境修士一旦陷入超过二十个人的围攻,凭二境修士的气韵长度,是不可能一口气杀完的,此时便十分危险。虽然修士身体受过天地元气冲刷,比平常人更强一些,但差距不会很大,毕竟本质上还是人,这点不会变,所以面对着明晃晃的刀子,捅过来还是会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并且就算换气不被打断,体内有限的天地元气终究有被耗完的时候,那时候还是只有等着被砍了。
只有三境以上的修士,初窥大道,可以直接调动游荡于天地间的元气。因此三境以上的修士气息绵长,至少都可以超过半个时辰,并且换气时还有调动的天地元气护身,只要对方没有超过三境的修士打破护身元气,万人敌如指掌间的事。同时三境以上修士可以直接调动天地元气,一边使用一边恢复,对于同普通士兵对战,绝不会出现入不敷出的情况,所以再多人也是无法围杀一位四境及以上的修士。
冬夜的寒冷不只是刺骨可以形容的,宁然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棉袄,一是最初他以为他不惧冬日的寒冷,二是他确实带不了更多的东西。
结果一路南下,这才知道南方的冬日因为带上了浓重的湿气反而更冷。前世他也是北方的,从未去过南方,没有理由去,也没有能力去。所以宁然就只有悲催的用自身天地元气流动来驱寒了。
虽然说修士拥有的天地元气在普通人眼中有各种神奇的用处,但其实并不是像普通人想象的那样,各个修士有事没事就用的。因为气海中的天地元气每用一分,就会少一分,就又需要去辛辛苦苦的修炼回来。尤其是对一到三境的修士来说,破境全是靠的一个积累,每一次使用气海中的天地元气都会延长破境的时间。当然,破境时也是需要自身领悟的,自古以来也不乏把气海撑爆了也没有破境的惨案。
不过总的来说,每一个修士对于自己气海中的天地元气,那比守财奴还守财奴,除去一些天才和心眼比较大的,平时使用天地元气都是一点一点计算着的。
正当宁然流转元气时,突然一阵微不可查的马蹄声传入了双耳。修士目力和听觉都比常人敏锐许多,因此宁然估摸着马蹄声还在两三里开外。
本来虽然修士听觉异于常人,但还不至于能听见这么远的声音。无奈今晚月色朦胧,满天舒星,除去了时不时两三声瘆人的鸟叫,就没有其它声音了,因此一出现杂音,就感觉格外明显。
渐渐的,随着声响逐渐变大,远处官道上也隐约有火光闪动。
宁然从听见马蹄声开始就已经结束了打坐,等到这时,他已经站起来,眺望着火光的方向。
虽然已经看得见火光,但由于距离较远,他也只看得到是一前一后,似乎有两拨人一追一逃。
待到近了一些,宁然才觉得说两拨人其实不太准确,前面总共也就两个人,一个中年男子和一个小女孩,更何况那个小女孩还是被那名男子抱在怀中的。
而后面的才能叫做是一拨人,是几十个面相凶神恶煞骑着杂七杂八的马的人。有人拿着火把的人,有手提长刀的人,大都是常见的横刀样式,只有为首的一个提着一把陌刀样式的厚刀。
这些火把在急速行进的过程中还能一直不灭,估计采用的是一种长明树的树脂浸染的。而这种树脂是被大唐朝廷列为军事用品,行军作战之用。同私造铠甲和巨弩一般,这种树脂都是由朝廷把控的,民间如果被发现私藏,是要入罪的。视私藏多少,处以徒一年及以上的刑罚。当然如果是铠甲和巨弩藏多了,死罪是跑不了的,毕竟造反这事儿可不是你说不是就不是的。
不过能搞到这种军事禁品,也足以说明这伙人的不简单。
宁然自然不会管这档子闲事,“穷则独善其身,富则独善其身”一直是他的处事指针,这是他两世流离,看过多少现实残酷才得来的经验,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活得久。
不过这里“独善其身”的“身”指的不是宁然自己,而是指的“身边人”。宁然觉得,天下太大,谁的死生他管不了,但三尺之内,就是我的地盘,天下再大都管不了他。
这两拨人追到宁然所在的山脚下不远处的官道上时,这一番追逐总算是结束了。当头的几人单手马鞭一抽,同时左手缰绳一甩,几匹马一个冲刺就截断了那名中年男子的道路。
袁成一看前面被堵,索性也就停了下来,趁机偷偷换了一口新气。
袁成是道家一境练气境,本来练气境的修士的奔跑速度不输于一般马的,但奈何马是可以全力跑上几个时辰。他作为修士,一口气在剧烈运动下,最多也就跑个十来个呼吸,一口气到了,后继无力就慢了下来。
此刻的袁成内心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如果不是因为怀中的小姐,他早就随老爷一起战死了。不过如今走到陌路,已经没有选择了。
骑马在前的几个人,已经下马落地站好了。他们几人也不敢托大,他们也只是算有些武艺的凡俗中人,坐在马上还想斩杀一位练气境修士,也只有一些江湖中有名的武人或者军中将领才可以做到了。
“袁成是吧?虽然你重情重义,我们几十个哥们儿没有一个不对你称赞两声的。但有人出钱了,我们就得办事,这是江湖规矩。所以今天,一个人都走不了,包括你抱着的那个小女孩”,为首的汉子提刀指着袁成用低沉的声音说道。也不知是本来他声音就低沉还是故作深沉,但普通人到这时候听见这种语气,早就瑟瑟发抖,双腿发软了。
也不是为首的那人想废话,只是这样一番话可以磨掉一点敌人的血气,特别是对于走到绝境的人,最后凭借胸中的那口气的临死反扑十分可怕。因此江湖人这时都会说上一番话,那些直接提刀就上的,才是莽夫。毕竟就算是杀只鸡,临死时的反抗说不定都能给你挠几道血痕,更何况一名修士。
“拿钱办事是你们的事,想杀我家小姐就得留下几条命来,这是我的事。今晚,就算杀了我,你们中也有人没命去拿钱”,袁成环视着众人冷冷说道。
说罢又低声对着怀中尚不及总角之年的女孩儿问道:“小姐,你怕吗?”
“不……怕”,但袁成明显能听见怀中女孩的抽泣声和害怕。
袁成叹了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悲怆,恢复了平静。只是轻轻的对着怀中说了一声对不起。
他也没傻到去问是谁雇的他们,并不是说他必死了然后对方就会得意哈哈大笑说出背后主使,这是戏中的场面,不是江湖中的。而且也没用,又有谁能报仇呢?他注定是会身死今晚,只是小姐不应该死的啊。
于是他一翻手中满是缺口的长刀,抱着小姐挺直身子,看向面前为首的那人,目光中全是坚定。
那名汉子此时脸色很不好看,本来是想挫挫对方的血气,没想到被对方一番话反将了一军。
这话他们几十人中个个都明白,现在直接被挑明,待会儿真打起来,绝对会有人畏手畏脚的,伤亡肯定会更惨重。
他这次是真的闷声说道,“一会儿有人给老子不敢上的,老子回去之后一样宰了他。”其间的丝丝杀意让其余人都一个激灵,背后发凉。
“都给老子上,宰了他,回去拿钱。”
两方人马在这一瞬都同时动身了,刀光闪烁间,官道上似乎亮堂了起来,掩住了夜晚星光的寒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