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接连数日过去，本来应该喊杀震天的战场上却硬生生被打出了温水慢煮的感觉。这时就算白痴也看得出有问题了。

　　但战场上的事从来不是主将一个人说了算，“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这句话委实是没什么大问题，但除非你真是打算据守边陲到暮年终老，否则还是得避免回朝被秋后算账。

　　为此朝廷里也派了一位监军过来，为了这件事李思训没有少发脾气，几天前刚听说朝廷派遣了一位监军大人，差点就掀桌子骂人，恨不得一脚把那位监军踹回去。

　　…………

　　“李将军，我以为，如今贼敌丁启受诏回清水国朝廷，守城的不过是一位四境修士，应当早做决断，以免等到丁启归来。”密密麻麻的军帐前方，几人伫立，李思训身旁一位略微有些发胖的中年人对着李思训说到，

　　李思训不答话，只是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我听说王郎中已经回京了。”

　　那名官员一窒，作为一名四品大员，他如果不明白这是李思训在编排自己也就不用混官场了，那就赶快乞老归田。

　　“我听说有不少人想快点让他离开朝堂”说罢又附了一句略带意味深长的语气的话，“如果不是因为李相公的缘故。”

　　李思训哼了一声，并不多说话，到时一旁那名叫曲留的副将笑道:“周监军，你说这边塞诗倒是改怎么写好呢？听闻监军大人深谙此道，边塞诗乃是一绝，我辈习武之人多愚钝，诚请大人指点一二。”边说还作了一个学生对先生的揖，神色之间，诚恳显而易见。

　　“哼！”那名朝廷来的外派官员一拂袖，面带愠怒，直接转身就回到后方炊烟正升的军帐中去，没去了身形，宛如水入大海，了无踪迹。

　　李思训摇头笑道:“监军就是如此，怕朝廷内的压力就不管战场上的事了。”

　　“若是王郎中这样人就不会了。”那名副将说道。

　　“王郎中这样的人？哈哈……”李思训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王宣他也不再是王郎中，如今的大唐也没有人敢做下一个王郎中了。”

　　“走吧，西玉城的事明天再说，今天先吃饭。”说完就转身向着军帐中走去。

　　“对对对……，吃饭最重要，哈哈，不吃饭怎么打仗。”

　　…………

　　月色清浅，白华如练，点点繁星缀满夜空，使得本应给人广阔无垠之感的浩瀚夜空显得有几分拥挤。

　　茶杯里的浅绿茶水倒映天光，与沉重的深蓝长空交织，晕染出一片碧绿的星汉。天上的星火倒悬在茶杯里，一层层涟漪渐起，李思训一抬手便喝下了半边朗月辰星。

　　军队里不准喝酒，对于手下的士兵来说，偷奸耍滑一下，这条军令就是可有可无的。但李思训却不能就因为这样，自己反而喝上了酒来。

　　据前方的探子来报，西玉城的守将丁启今日被火急火燎的召回了清水国朝堂，只留下一名叫苏知的四境修士来看守这座城。

　　一名承虚境放在外面也勉强算是大修士，但在李思训面前就不够看了，这么做无疑是拱手相让。然而清水国朝廷却真是发生了内乱，现在清水国京城一片混乱，一锅乱粥，还是一锅正在沸腾的乱粥。一派是求和纳贡，一派是征战到底，议论纷纷不决，最后甚至上升到了皇位争夺。

　　当然如果是大唐发生了这样的纷争，以李思训的性子，鬼才会跑回去自找麻烦，身处边关落得个自在。不过也说不得丁启有什么难处，或者是早已选定站在哪边了。

　　就在十里外的西玉城，是打也得打，不打也得打，无论多么诡异，至少那里依旧是大唐的国土。

　　“唉……”李思训放下手中的茶杯长叹一声，对着身后的副将说道，“明日攻城……，不到关键时候，我不出手，全凭你们自己。”

　　…………

　　翌日，难得的一个晴朗天气，天地更显得阔远，纵是几十米高的城墙往来也就如寻常百姓家宅院一般，不知不觉间就低矮了几分。

　　两军对垒，居高临下，城内能逃的人早就逃了，至于抱着侥幸留下来的人也是闭门不出，空旷的街道上只余寒风卷起的几缕尘沙，拍打在紧掩的门扉上，划过沙沙的声音。

　　果然如同将军和先生所料，苏知没在大军中看见那个人。先生临走时告诉他，李思训此人，有一份读书人的迂腐，如果是换作将军，别人五境大修士都出手了，早就不管对方是承虚境还是普通士兵，都会亲自出手横扫过去了。

　　没有李思训出手的战场也就没有太大意思，不过即便如此，战场上却是一面倒的态势，就算有丁启临走时的交代，苏知也看出来不放水，结果也不会差太远。

　　攀城破门，进退有序，前后有度，战场上悍不畏死就越不容易死，相反占尽地利的清水国守军在短兵相接时被唐军气势一震就愣住了，畏畏缩缩之间就几把陌刀横过来，数道血光乍起。

　　至于三境修士，互相牵制，不过由于清水国在西玉城的清静境修士只有十一人，而唐军却有整整十七位，一步打一步退，喊杀声一直响彻到黄昏笼罩战场才消歇下来。

　　…………

　　除了心情不同之外，哪怕是军帐之中，蛩蛰之声依然不会停息，围绕着李思训营帐的蛩蛰之声，和在山崖上的宁然身旁的咽咽并无不同。

　　近几日都没有顾夭之的消息，宁然心中总放不下。虽然师叔已经说了大概无事，但谁能说得准，他是一路破关，直接修到了第四叠“阑风伏雨”，但顾夭之就说不定了。

　　“阑风伏雨”这一叠开始便是杀招了，蓄而不发，一动千钧，风雨连连，这便是“阑风伏雨”的后续杀招。

　　宁然也不是容易惆怅的人，只是很多时候看得比较透彻，因此才会沉默。或许没有人就因为多活了一世，转世而来便是一个天生的哲学家，但事实就是，这个人会对这个世界沉默。能够陷入沉思的不仅仅是圣人贤人，也或许只是一个整日疯疯癫癫的、口水横流的疯子。

　　月色凝练，犹如水雾弥漫在寒冷的风中。一曲笛声起，凝练如水的月色被震散，化为一块块碎片，纷纷扬扬，宛如一场皎白光雨从虚空中洒洒而下。一曲“阑风伏雨”，吹进了月色里，归纳到深沉黑暗的崖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