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长安春雨来,也是宁然二人来长安后遇上的第一场雨。天光未明,便随着一缕薄风穿过无形的长安大阵,偷偷潜入长安的街头小巷,等到天边日光喷吐,铺洒在湿漉漉的地面灿然生辉。
想到前几日都是勉强才赶到学宫,在跨入大门的一刻算是万众瞩目了,便是连顾夭之这种脸皮够厚的都觉得有几分尴尬。
因此二人今日比往日早起了一刻钟,好在顾夭之终于在宁然的催促下没有拖沓,只不过等二人下到客栈大堂时才看见门外依旧稀稀的下着小雨,又不得不反身回房带了油纸伞出门。
宁然的纸伞是街边铺子随便买了一把,深灰的伞面和竹枝做的伞架,走在街上从上向下看去几乎与泥漉的街道融为一体。顾夭之手中的纸伞是青色的,由顾夭之一路从剑山带来,伞面素洁,没有多余的纹路,但布料却是水火不侵,以秘法做成,伞架是檀木做成,纹路没有雕饰,完全顺着檀木本有的天然木纹一路延伸到伞柄,只不过在伞柄处有一道沉雕手法的剑痕。
长安人常说是“沾衣不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这般下个没完没了的雨到真湿不了二人衣衫,至于手中的伞,可以有,但没必要。如果放下手中的伞,虽显得怪异,不过真能受尽雨中散步的情绪,同时还尽可以不必去担心打湿衣衫。
二人一路走到学宫大门,穿廊过栋,直朝着位于学宫深处的十二玉楼去。
顾夭之在到门口前才堪堪吃完手中的油饼,用天地元气聚了一捧雨水洗了洗手。二人都是吃过早饭才出的客栈,只是顾夭之在路上看见一处躲在屋檐下摊油饼的摊子,给宁然说了一大通歪理,什么“有此没好”、“多比少好”,然后二人都买了个油饼一路吃着走,宁然不在意形象几口吃完也就吃完了,顾夭之却一路细嚼慢咽到了学宫。
将手中的一捧水摔在地上后,顾夭之瞧了瞧十二玉楼紧闭的大门,不由得纳闷着是不是来早了。
宁然也奇怪,撑着伞走近了看,大门没上锁,用手轻轻一推就开了个缝。转头看了顾夭之一眼,后者点点头,然后二人就进去了。
在椅子上二人坐了半天,在刚开始时还心道终于不是主角,能够当一次看客,谁最后进来一定要把之前自己受过的目光一并看回去。
不过过了一会儿二人就觉得不对了,二人算算时间,估计到应该已经过了比试正式开始的时间,然而整个阔大的十二玉楼,除去他们两人,就只有头上被礼圣阵法护住的十二圣人神像和著作典籍。
两人正商量着出去找个人问问情况,就听见有人踩着雨水由远及近而来,脚步声深浅一致,一听就知道是学宫中的人。除去武夫对身法要求比较严格,讲究步步如尺量,此外也就学宫这样一板一眼的人多了。
吱呀一声二人掩上的大门又打开,一位身着青色儒衫的老夫子映入眼帘。老夫子双手空空,没有撑伞,想必是用天地元气隔开了这绵绵细雨,不过这样难免会损耗精力,但好在赶路较快。
二人看老夫子身上长衫依旧有些微润,想必疾走而来,老夫子修为也不是太高,风雨虽小却无处不是,难免疏漏了身上一些地方。
“两位公子想必是剑山的”,老夫子执礼开口。
二人连忙还礼,同时回到是,并问老夫子有何事。
“两位公子想必已在这里坐许久了,实在是学宫的疏忽。”老夫子说话时不忘转身将大门虚掩,以免风雨落入搂中。
顾夭之看着搂中清冷的景象,语气中没有丝毫责问,但总归是要弄个明白,“不碍事,只是老先生可否告知情况?”
“昨日比试结束后,道门带人离开了京城,直到出城十里之后,才让早已安排好的人给学宫负责人通了口信”,老夫子连忙回到。
顾夭之没关心道门人马离开的原因,反而开口问了一个与道门毫不相关的问题,“那夫子可知道其余人?”
老夫子叹了口气,似乎很是无奈,“几乎都回去了,像海外仙山的修士队伍,估计是收到了道门的口信,也是打算今日便离开京城,估计此刻已经出城。至于清远国等修士,年年向大唐纳贡,如今虽不说离开,但也在看学宫的态度。”
宁然看了顾夭之一眼,两人都不笨,但即便打破脑袋也想不出来道门究竟是在做什么,不过必然没有那么简单。
“那学宫打算怎么说?”顾夭之继续问道,如果学宫就此取消这次大朝试,那他也不会多想什么,回去剑山便是。
老夫子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道,然后补充了一句,“大司业昨夜已经亲自入宫,这件事还需要圣上定夺。不过看情况昨夜大司业回来并未宣布什么,想必还要再等,暂时住在城内的其余修士也在等。”
顾夭之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沉思了一会儿后,对着大门处的老夫子拱了拱手,谢过老夫子过来告知,说是自己二人也先回客栈等等。
老夫子告诉二人到时会派人来告知二位情况,二人也没再多问,老夫子也不知道更多的情况,于是二人告辞之后就离开学宫。
二人走出学宫,往回客栈的路上已经有不少低洼处的泥土被雨水浸泡松软,轻薄如淡烟的长安春雨此刻大了几分,落在纸伞上总算是有了声音。
顾夭之问向宁然,想知道他对此事的看法。“你觉得道门这番举动是何用意?”
“谁猜得出?道门的人不想淋长安的这场雨呗,免得湿了衣服”,宁然对道门着实没兴趣,真有兴趣的还是儒家多一些,毕竟是自己师父所创学问的真正源头,“倒是学宫还是否打算继续这场大朝试才是应该马上考虑的问题,如果不继续,就得变一变行程。”
顾夭之摇摇头,对这个只看近处不看远处的家伙没办法,不过道门这两年不太安宁,以往就算儒道两家闹得再僵,也就是道家不参加大朝试而已。像这样参加到一般偷偷离开的还真没遇见过,道门多少还是得给自己和儒家一点面子留下,这是最后的遮羞布,只是如今道门一并扯下来就十分不合常理。
突然顾夭之想到一件事,来之前老爹嘱咐过,只是没想到真遇上了,到现在他才回味过来。
多少有点相通之后他才发现身旁那个家伙似乎是看穿了一切,只是在自己面前装傻,刚才说的那句话的前半段如果有更深的意思,那就得重新看待面前的宁师弟了。因为若真是如他想的那样,那道门面对的就不是这吹在脸上可有可无的杏花雨,而是天上下的刀子,脏了衣衫的也是一场血雨,只不过那时道门队伍中即便有一位五境圣人,也没有人能去关心自己的衣服是否干净。因为那时没机会了。
顾夭之也没问宁然刚才那句话有没有更多的意思,反正学宫方面如果不打算继续比试,那他最好就赶快动身回剑山。
至于身旁这家伙,就留在学宫等着风云翻涌,他就不去管了。而且他明白有些事得宁然自己去做,剑山不好插手,至于其间的艰辛,想必他自己应该明白,也早已有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