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风翦翦,吹动得长安尘土飞扬。车如流水马如龙,人声嘈杂,在偌大的长安城中,却有一处小院僻静幽深,门里门外仿佛是两个世界。院墙有积年的水痕蜿蜒爬满上面,一道一道,都是岁月下一场雨覆盖另一场雨留下的痕迹,都是这座年老小院的荣耀或悲苦,如人的皱纹,如树的年轮。
院子不大,但也不算小,其中甚至还有一个石块垒起来的简陋花坛,其间几根细竹摇动沙沙作响,竹根处零零散散的躺着十来片安静的竹叶。这几根细竹,就是小院中最好的光景,
“哗啦”一声从一处墙边传来。
毛巾中的水从中淌下,宁然揪干毛巾后随手搭在一旁之前架起来晒衣服的木架上,然后在一旁的井中重新打了一盆干净的水。
宁然之前为了找到一个合适的住处,真走了不少地方,以他三境修士的体魄也硬是腿都快走断了。
首先小院要僻静,长安城寸土寸金的地方,屋宇小院鳞次栉比,远处看去,不比闹市人头攒动看着稀疏几分。
最重要的是那一口井,着实让宁然心痛了一把。像这样的小院一年租金大概是十五两银子,就因为这口井,宁然每年的租金就得额外多上五两银子。
不过院子中有一口井的好处就是方便,不用到街口的井打水,在那里遇上了煮饭的时辰,难免就会有人在井口排队。
这就是宁然费了天大的气力才找来的院子,一口气交了三年的租金。
宁然梳洗完毕,然后就直接出门去学宫,推门与春光同行。
沿路在卖早点的地方买了两个包子和一碗白粥后边吃边想,觉得还是买个丫鬟好,然后自我安慰道不是嫌弃自己手艺差,而是有个丫鬟做饭怎么也方便一些,自己还可以把打扫院子的活扔到一边。毕竟自己如今不差钱,虽然自己没有把墨宗搬空,但揣两把银票走还是可以的。
如今自己不能再用以前的眼光看钱,该花的不必斤斤计较,否则和一夜暴富的乞丐进京城最大的酒楼一样只会两眼发愣,不就太对不起学宫弟子这个身份了吗?
学宫内科目主要分为术科和经义,即便是学宫弟子,也不是人人都能修行,只学习儒家经义的学宫弟子反而占据大多数。
修行是比老百姓还要靠天吃饭的事,而且有天赋和没天赋的,有天赋中又有高低之分的,对比鲜明,往往比读书人之间天赋的高低有无还要残酷。
儒家经义虽说学进去一分就会有一分是自己的,但却是个温水慢煮的过程,同样十年寒窗也难分个高下。修道之人境界高低就更分明,对于大多数修士而言,高小半个境界对上低自己小半个境界的,是绝对的稳操胜券。
宁然到了学宫后直接往术科那边走去。
进了教室后又免不了有人看过来。宁然对于这些学宫弟子来说,是一个新面孔,学宫术科弟子也就七十多人,算算最晚进来的一批,也有半年多的时间,早就相互熟识,宁然是他们从来没见过的。
教室里有十来人,先生还没来,每人都在冥想修行。众人在宁然进来时看了一眼,知道是新人之后便没人理会宁然,宁然也不在意,也学他们一样闭目等着先生来授课。
过了一会儿先生来到教室,众人都起身行礼,宁然自然也不能例外。
不过听了一会儿宁然就对这位先生讲的内容没有兴趣了,这位先生讲的都是一些入门的修行知识,主要讲解了体内天地元气在丹田气海处的一种平衡状态,对于宁然一位三境修士确实没有多大用处。更何况也不是宁然眼高于顶看轻谁,只是实实在在说来没有在墨宗修行时师父给自己讲解得深入浅出和细致。也是直到这时他才知道来错了教室,不过此刻也不好离去。
正是百无聊赖之时,突然被一旁的一名学生推了一下。宁然才从神游天地中回过神来,然后从那名推了自己一下的学生的小声告知下,才知道先生叫自己起来回答问题。
看着先生的目光确实望着自己,宁然才赶忙起身致礼。
先生看见宁然还懂得行礼,总算点点头,不过脸色还是不太好看。读书人都是这个脾气。
“你来说说气海中的天地元气如何平衡?”先生板着脸沉声问道。
宁然尴尬的挠挠头,再次行礼以后,语气恭敬的回道,“先生方才的讲授的方法是通用的一种方法,初学者气海中天地元气宜散不宜聚,应该打乱回归天地元气存在于身在天地间的本质形态。不过学生还是以为这是因人而异的,先生所说处处元气厚薄均一致还是有不太妥当的地方。”
“哼”,前面的先生听到宁然的反驳不以为忤,脸色反而稍好了一些,“你说的方法是以后你们才需要了解的,现在无异于拨苗助长。”
说罢先生指了指下面的其他人,“你们切记,初学者气海是最薄弱的,一旦最初天地元气控制不住,往后的修行路就注定是条断头路,方才那位同窗说的话,你们可以记着,但在达到二境之前切莫尝试。”
“你可以坐下了”,先生拿手中的戒尺往下压一压,示意宁然可以坐下了。
等宁然坐下后,先生没有继续讲刚才气海的内容,而是开始讲了一个段话,让宁然听了直抿嘴。
“那些读书人,总是读书之时不以为意,学问到头来没学进去半点。等到遇见几个乡野村夫讨论到有关学问的问题时,却又绞尽脑汁回想先生的当时讲的学问,想要凭借这些一星半点的学问在乡野村夫面前充一下有学问的人。直到这时才会后悔当时没认真听先生讲学。”先生拍了拍手中的戒尺,环视面前的学宫弟子说道。
宁然听了之后,心中暗暗觉得好笑,小肚鸡肠者莫过于读书人也。是谁说的读书人肚子里墨水装多了,肠子当然就被挤到一旁越来越小?学问越多的人越是如此?
宁然轻声自言自语道,“庄周梦蝶矣蝶梦庄周!”
虽然宁然是小声的自言自语,台上的夫子却听得一清二楚。听到宁然这么说,他如何不知道宁然是在嘲笑他讲故事的能力和道家庄周圣人一样,不由得手中一抖,“啪”一声脆响手中的戒尺就被折成两段。
所有的学宫弟子除宁然外,被先生手中戒尺折断的声响吓了一跳,先是一惊,然后都不明所以。他们只是初入学宫的那一批人,在场境界最高的也刚入二境,所以都没听见宁然的那句话,既然不知道先生为何生气,此刻肃然而坐就是最明智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