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壶茶喝了半日浮生闲，这次谈话后宁然明白王宣是不可能出手，不过好歹王先生后来告诉自己，他虽然不会给予宁然帮助，但可以帮他同吏部尚书魏陈谈谈。
魏陈也是当年儒家弟子，不过比他王宣还要早一年入儒家。那位尚书大人当年不像他那样，后来也自然比他混得好，甚至于用平步宦海来形容也不过，但本就算不上的热血也就说不上“热血难凉”这四个字，因此王宣之说是谈谈，如果当年他拜在言文圣人一脉的情分还在，那他再告知宁然结果。
王宣说到这里，即便他心境再高也不免有些感叹，为了求一个书上公平的人如今是五官风波，而抛弃本心缄默不言的人却越走越高。
宁然依旧告了声谢才离开亭子，一番谈话后，其实已经日色渐沉，宁然在学舍看了看，已经没有夫子在授课。
于是无奈之间，宁然只好摇摇头，好嘛，自来了学宫后自己就没怎么听过先生授课，要是真有谁说自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那必定得抱拳多谢对方的赞誉。
日色已曛，只是暮鼓未响，宁然走在回城的街道上，看着形形色色的人，想必有仇的也只是这样擦肩而过，甚至双方也不曾瞥上一眼。不过肚子倒是饿了，宁然也懒得回去自己煮饭烧菜，感受着空空的肚子，宁然心道果然还是得找一个丫鬟，至少不用自己挑水买菜煮饭洗衣。
不过为什么是丫鬟呢，宁然自认为两个大男人朝夕相处，而且另外一个做那些女子的事，他是觉得别扭万分，怎么也放不下的。
走通一条长街，宁然忽然又转身，朝街道中央的一间面馆走去，等落座之后要了一碗炸酱面。
…………
第二日宁然终于认认真真的听了一天的课，不过因为学问不同，宁然听了一会儿就兴趣乏乏。
相较于学宫中的众多弟子来说，宁然与他们之间有很大的不同之处。宁然其实算一个局外人，就好比那些一心来学宫求学的弟子学的是儒家好的那部分学问，而宁然却是在问儒家学问有哪些不好的地方。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那仇人眼里是东施也就天经地义，且丝毫容不得人反驳的道理。
其实宁然在墨宗学问学了不少，只是多少有些地方宁然并不赞同师父的学问，特别是核心处的“兼爱”“非攻”。在“兼爱”这一点上，宁然对这个世界如今甚至都谈不上失望，因为他发现其实也就这样，世上来一次，混混就行，不要太当真，不然就会被伤透心。“冤冤相报何时了”总归需要有一个人首先能站出来“以德报怨”，宁然并不想当那第一个人，就三个字“凭什么”？凭什么老子就要是那第一个？要不是我宁然福大命大再活了一世，早就死透了。当时在师父在将这个学问的时候他也是这么回答的，师父说这样不行。宁然摇摇头，他说他一个都不会原谅，既然他已经用了一世来对世间负责了，他认为够了，至于这一世，老天想都别想。
至于“非攻”，宁然还会认真的考虑考虑。
今日的一天听课宁然都没去术科那边，而是全部听的先生讲的学问。正当最后一堂课听了宁然收拾手中的一本经籍后转身出门，宁然就突然有转身回到学堂。然后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又转身出去。
宁然为何有这番动作是因为他看见了一个他实在不想看见的人，就是昨天领他去后山的那位师姐。宁然想都不想也知道这是王先生派来给他那份约定好的名单的，毕竟学宫弟子还没那么心中狭隘，不可能是来找他报昨天的口头之仇的。
看着那名脾气不好的师姐，宁然只心道看来王先生在官场混得不好，没想到在学宫也是，怎么的手下就只有一个人手吗？
不过还好的事，在宁然有些心虚的目光中，那名师姐只是过来将手中的一本书交给宁然，然后便转身走了。
宁然拿到书，心里正松了一口气。
然后宁然就听到那名师姐说话，一抬头发现那名师姐有停下转身过来，“这本书是王先生给你的，让你认真学习上面的经义。”
“好……好的，辛苦师姐跑了一趟。”宁然本来心有提起来了，只不过听到是这样一句话，有放下心来。
然后那名师姐就转身离开了，宁然在身后注视这这位师姐的背影缓缓离去，像一个深情看着离去情人那样舍不得少去一眼那般的眼神。
当然宁然不会真对这位师姐动了情愫，而是真怕这位师姐翻账本。不过宁然也不会真动怒，他现在想来这位师姐大概是王先生的亲传弟子，所以王先生才事事交给她。
掂了掂手中厚实的书，宁然就权当王先生用这本书做掩饰是为了自己吧，毕竟宁然虽然是以最大的恶意来揣度人间，却愿意以善意来对待身边的人。
宁然深吸一口气，用力握住手中的书，直到卷皱，过了好一会儿才松手。
这本书里面就夹着那张名单，当他翻开时，就是另一个开始，他将注定生活在大唐的阴暗处。
想着十年前的那些人和现在手里书中那些名单上的名字，宁然嗤笑一声，名字的意义就在这里，生也带来，死，当然带去。
抬步踩着清寒的夕阳，既然这么沉重的事，那么明天再看这份名单好了？
…………
“没想到王宣你不出手反而让我出手？你的圣人心志呢？那把刀呢？不要了就给我。”魏陈看着在书桌对面坐着的那人。
王宣叹了口气，没有多说什么，他知道这位吏部尚书最是乖张，如果别人，即便是李卿宜面对他也不会说这样伤颜面的话，这位曾经的师兄却这样直接就说出来，毫无顾忌。
魏陈看着对面的那个人，曾经那个敢提刀斩国师的师弟，如今满面沧桑。其实这都是次要的，可在这位师弟登门拜访的时候，魏陈看他的第一眼就知道这位师弟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人了。
人，可以是同一个人，故人，只能永远是故人，当年的那位师弟，已经是真真正正的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