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华从堂上领命后，快步走了出去，火急火燎的跑开了。

　　等走到一扇门前，犹豫了一会儿，拍了拍腰间的刀，然后猛然抬起了脚。

　　“咚”一声巨响门留下一串残影轰然打开，在房间里的人长时间没反应过来，一个桌子上几个打牌的衙役手一抖，牌桌子一下就乱了，只剩下门依旧还在哐当的撞在墙上作响。

　　终于有人反应过来，下意识的眯了眯双眼，声音有些一丝义愤填膺的味道，“头儿？谁又惹你了？给咱们兄弟说一声？”

　　然后又带着一点可怜的味道说，“不过头儿，能不能不要踢门，毕竟咱们那位京兆尹大人可扣门得很，要是门再坏了，大人绝不会给我们拨钱修门。”大人物上面还有大人物，在这位京兆尹府衙役眼中，他们那位京兆尹大人为了在上面多表现廉洁清正，下面人可苦惨了。

　　“放屁！要谁惹我了，我都解决不了的人事你们还能解决得了？你们这话一点儿都不真心，大白天关门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都在干什么”，郭华走到桌子旁手掌撑在桌面上。撑住半边倾斜的身子，“你们利索点把东西都拿上，办好了这件案子不要说修门，把咱们这间办公的房屋推平再修一遍大人都不会吝啬半个子儿。全都去。”

　　轰的一声响起之后就没歇息，所有衙役都赶忙收拾了起来，不管是之前懒散躺在椅子上的，还是在打牌的几位，全都动了起来。真有这么多奖赏白痴才拿去重修房屋，到时候口袋里有钱，平康坊之大，又有何处不是他们可去的地方？

　　“头儿，到底是什么案子？”一名衙役一边收拾一边问道。

　　“一个铺子发生了命案，铺主人好像不简单，大人，准确的说是大人的大人很重视这件事。”

　　“你，黄三，你待会儿收拾快点，收拾完之后你去找老头儿。我先带他们去。”郭华走到一旁一巴掌盖到一个衙役头上，“赵志你他妈把牌拿上干啥？你还要和死人玩一会儿？”

　　“收到，头儿。”一名衙役刚好收拾完，然后紧了下腰间的刀，确定了实在没问题。

　　郭华大手一挥，“都走了，黄三把老头儿带到宣阳坊临平巷那儿来。你到时候来就知道是那间铺子。”

　　…………

　　郭华到当铺的时侯那里已经被宣阳坊管事派人围了起来，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周围围观的百姓里里外外已经数不清有多少圈。

　　长安城这种地方，最不缺的就是闲人，此刻又是下午时候，太阳懒懒的在天上照着下面散漫的人，因此长安城这种时候也最不缺闲人。

　　长安城对于达官显贵来说是个波诡云谲的地方，但对于市井百姓，却是治安好到让他们感到无聊的地步。因此一件命案，绝对能让他们打起精神。

　　郭华带领手下推开人群，挤了一条过道进去。中间听见有妇人议论自己所知的当铺里的那位死人的一些事，郭华不用细想这些事都是妇人道听途说捡拾来，此刻妇人面对围在身旁的人言语气色不无得意，好像是她亲身经历。郭华经过时眉头皱得更紧，不过还是没说什么，快步走到了铺子门口。

　　守住铺门的两人见人群中钻出一堆人径直就走到了跟前，看见来人的服装之后就没多说，二人讨好的行了礼就对来人放行了。

　　守门的是小胥，在大唐官制中，虽说吃的是公家粮，但算不上公家人，只有半个名目挂在坊里的管事处，但其实没有编制，说不要就不要，说招收就可以在巷弄里随便一个人家拉出来充当。

　　郭华于是摆了摆手就算作还礼，带领手下三两步就跨过两个卑恭的小胥。

　　屋里坐着不少人，当然也站着不少人。不过不少仅仅是相对于一间死人的阴冷房间来说，其实也就拢共五个人。两个坐着的同三个站着的。如果躺着的那位不算的话。

　　房间里忽然一暗，阳光一下就被某种东西遮挡在外面。屋内的人无论是站着的还是坐着的，全都猛然一震，一位坐着的“霍”一声陡然站立起来，提起了脖子向门口看去。整间屋子最淡定的便是躺着的那位。好在马上太阳光又回到了这里，于是乎屋里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门口。

　　站起来的那人马上就向来人迎过去，刚才一系列动作并无刻画的那样漫长，只是一呼一吸间即已经结束。因此站起来的那人似乎并不是因为骤然黑然让他恐惧站立，只由于他已经料中来人应该值得他站起来迎接，他的动作就此成了短暂而简洁的迎接仪式。

　　“您可是郭华郭大人？小人是宣阳坊管事。不过想必郭大人不曾见过小人，小人见过郭大人的。”那名管事一大串话接续不断脱口而出，语气多有谄谀。要不是看见了郭华的一个眼神，这位管事想必会滔滔不绝。可怜这位管事连名字都没说出来就被打断了。

　　郭华皱了皱眉，来这里之后他已经不止一次皱眉，“死人在哪里？”真是上下一气，看门两人的谄媚同现在身前这家伙的语气神态如出一辙。郭华并不厌恶这种谄媚，他皱眉是因为这样的人同这样的话，在无关紧要时他不拒绝，然而对于这桩命案，必定不能给予更多帮助。

　　那名管事喝骂一声“还不快让开”，此刻在他身后站着的已经是四个人，其中两人赶忙让开，一人喏喏的站在一旁，动了一动发现无所适从，只好又立定身形，一人是不急不慢的让到一旁。

　　郭华先将一切收在眼中，然后眼光无所阻碍，自然而言就看见了躺着始终不动的那人，以及那人滚落在一旁的头颅。

　　“郭大人，这里我们都还没动过。郭大人还请放心查案。”跟着郭华迈一步便每每跟进一步的管事说道，末了又补充了一下，指了指刚才不急不忙退到旁边的一人，“这是我们宣阳坊最好的仵作。这里的人全凭大人吩咐。”

　　郭华没有说话，走到尸体前一大滩血迹的边缘后缓缓蹲下，然后仔细观察着血迹与尸体。郭华忽略了那名管事讨好的话，于是顺便忽略了那位宣阳坊最好的也是最骄傲的仵作。

　　看了一阵血迹后，郭华突然起身，于是站在他身后也看着血迹的人跟着往后一仰，那位管事“跺跺跺”退后几步，仿佛站起来的不是郭华，而是倒在地上的人。

　　“说说我们来之前你们调查出了什么？”郭华说道。

　　“唔，啊，郭大人，我们来这里的时候开门是有一股淡淡的香气的”，管事指了指那名仵作，“是赵仵作闻到这股味道，他鼻子比我们都灵。”郭华瞥了瞥这位管事。

　　那名仵作上前一步，“是的郭大人，我来的时候就闻到了，现在因为大门打开，香味已经散去。不过应该是檀香。”

　　“我也闻见了，早上来的时候。”这时之前木讷站在一旁的那人突然开口说道。

　　“嗯？你是谁？”郭华上前问道。那人看见郭华腰间晃动的刀柄，开始紧张起来。

　　“郭大人，他叫何粮，就是他最先发……”管事赶忙接替到。

　　不过这回他看见郭华瞥过来的目光，于是知趣的闭了嘴。

　　“你怎么发现的？”这时郭华带来的一个衙役主动帮郭华问了出来。不过明显怀疑的语气让喏喏的人更加喏喏。不过好在这不是他第一遍解释这件事。

　　“我在掌柜的的这里当了一口铁锅，今天接近晌午我准备好钱来赎回去，敲了半天门都没人，然后我贴近门口想看看，就看见一个黑乎乎的人影躺着，虽然光很暗，但还是看见这个人没有头。我就去找管事了。”

　　郭华先看了眼管事。管事好像不明白什么时候不该说话，但懂得什么时候说话，于是他点了点头，“是这样的郭大人”。

　　“血迹上的灰应该就是檀香烧过的，凶手想用来除去血腥味，并且就算尸体腐烂这股臭味也能被冲淡，拖延尸体被发现的时间。脖子上的伤口应该是被什么钝器给砍断的……”，郭华说道这里就被外面冲进来的一个人给打断。“头儿，老七和人在外面打起来了。”这人正是郭华留在外面的两名衙役之一。胆大的杀人者往往会在人群看着他们衙役，如同普通百姓一样，因为他们更想知道官府办案的进展，郭华派的这两人就是观察人群的。至于那名衙役说的老七，自然就是另外一人。

　　郭华一把抓住腰间的刀，然后大步跨出向街上走去。

　　当众人走出去，已经看见人群已经让出了一个很大的圈，圈中两人正打得难分难解，其中一名拿短刀的布衣人左右闪躲，脚步凌乱，眼中带着紧张，只能堪堪挡住另外一名手拿制式唐刀的人。人群中不时爆发出一阵喝彩的声音，仿佛在看街头杂耍一样，只不过这个打斗场面比街头杂耍更加精彩，当然喝彩声就得比往常更大几分。

　　郭华大喝一声，让占着上风的衙役停下来，那名衙役虽然还想继续出刀，但对郭华却十分尊重，只好骂了一声对方才收手。

　　那名拿短刀的布衣人此刻满脸汗水，感激的看着郭华。

　　“你是谁？为什么挑衅官府公差？”郭华沉声问道。

　　“我没挑衅公差，我只是想进那间屋子，结果他拦着不让，没办法，我这人性子急，他也不耐，便打了起来。”布衣人说话时指着郭华背后阴暗的屋子。

　　郭华好笑，说放就放，那人当命案的地方是哪里？西市还是东市？

　　摇了摇头，郭华笑道，“我就不找你麻烦了，这里是命案场所，你想看新奇也不能让你进去。”

　　“可国师叫我来查看那个叫孙俨的家伙，你不放我进去我怎么查？”那人委屈的说道。

　　国师？“哪个国师？你……”，郭华问道一半就笑了，国师大人怎么可能管这种小事。不过他马上就意识到这好像不算小事，大人来之前交代过他要查不出这件案子就别在京兆尹府混了，因为大人的大人也这么对大人说的这句话。郭华突然就被噎住了。

　　“当然是大唐的国师。你以为是那个？清水国，清远国，或者沉水国？”那人嘲讽的说道，语气却是懒散，就听起来更加嘲讽，“对了，你问我是谁？我叫张延平，一介散修张延平。”

　　“延平剑气”张延平？

　　郭华一个激灵。背后更冷了，好像屋里的死人亡魂终于出来，就现在他背后桀桀冷笑，冒出阵阵骇人阴风，或者一缕缕冷冽渗人剑气如芒刺在背划过他皮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