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春水轩唱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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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月如水,水上烟笼水中月,才子佳人相对,应是好场景,但也有世间的不期而遇不是好事,因此场面并不如景色一般。宁然翻窗想离开了秦楼就好,苏玉和丫鬟在池塘边散步,只绕到此处驻足一二,就撞见了。

  此时苏玉只是掩嘴轻笑,那蹲在一旁看水弄鲤鱼的丫鬟却立身起来,语气有点惊讶,不过第一句话反而不是对宁然讲的,宁然见丫鬟拉着苏玉的衣袖凑过去私语。声音本是极小,丫鬟以为宁然听不见,但一位三境修士耳目聪明,夜里又寂静,便给宁然全听去。只听到丫鬟低声说的是,“苏玉姐姐,那就是宁才子,方才我在前堂见过。说不定是自恃才名翻窗来找苏玉姐的呢!”

  宁然面色不改,装作不闻,只不过心里好笑,这丫头不知道自己与苏玉姑娘有相识,且他是躲也来不及,何苦来哉?

  然后苏玉只是笑而不言,望着宁然轻笑。丫头见宁然既特此来寻苏玉姐,此刻又作诺诺势态,难道还要苏玉姐先开口问才好?因此丫头对宁然轻嚷道,“宁才子,你是来给我家苏玉姐姐词的吗?若是就拿出来好了,我不会嫌弃的。”语气到颇有不忿,有恨铁不成钢,恨这脑袋迂腐。

  话到这里,宁然听得出来这丫头应该乐于见自己来找她苏玉姐,只不过这词宁然实在没多准备,望向也见苏玉望向自己,无奈宁然只好先说道,“之前写了个纸条,只不过刚才在前堂可能挤掉了,苏玉姑娘让我先想想可好?”

  “好呀,那就献丑了。”是那丫头接的话,宁然听得无语。

  一声比此时月色还清凉的声音传来,“麻烦宁公子了。”苏玉说道。她看宁然的神色,便知道宁然没想到翻窗后能见到她们二人在这里。

  此事实在突兀,宁然冥想半晌,方才缓缓一句一顿念到,“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双双金鹧鸪。”前世宁然依旧孤苦,无论社会如何,人类的情感也不过在七情六欲之间,到了悲苦处不会为外面世道如何而不同,因此此时只有超过现实的东西借以安慰,便在此间去些不拘来者身份而一视同仁的图书馆看过不少诗词且迷醉,虽然他自来强识,但毕竟多年不用,此刻念出处处就有断续不接。

  不过落在苏玉眼中,宁然却是在思虑,宁然更不知道他无心处被有心人看过去就成了立地作词,仿佛是七步成诗或倚马成文那样,在仓促间即成一首词,还是一首世间难见的好词。

  想到此处,苏玉收了宁然一首词,脸上却有些发烫,只不过宁然虽眼神好,天黑且他不好盯着人家女子脸看,便没瞧见。苏玉见一旁的丫头脸上莫名神色,便轻声试探问了一句,“方才宁才子的词,你记住了吗?”

  “没呢!这宁才子念得太慢了,断断续续的我就记不住,宁才子记性一点不好,写好的词也记不住。”丫头似乎有些不忿,然后偷瞄了一眼宁然,再低声说道,“苏玉姐姐,你不好意思,要不我帮你叫那宁才子再说一遍?”

  苏玉心道没记住就好,这首词实在是……描写女子闺阁只景,要传出去,虽然苏玉自己本已在风尘中便无惧风尘扰,但实则这词在某些迂腐文坛前辈看来,无异于艳词中的艳词,对这宁公子名声前程就有碍。于是说道,“你以为我是你呀,我当然记住了。”丫头一吐舌头。

  苏玉抬眼对宁然施礼回谢赠词,说道,“多谢宁公子的词,这般好词,苏玉必定认真誊写,细心收藏。”

  “那啥,既然这样,我便先告退,被人抓来过于匆忙,忘了家中还烧得有热水”,说完宁然不等回话就使出最快的身法闪没了身形,留下有些错愕的二人。

  苏玉抿嘴一笑,以为这宁公子真是个趣人。一旁的丫头则不然,囊着嘴说道,“才子果然都书读迂了,明明是给苏玉姐你赠词后终于不好意思了,这样还怕羞,连我都不如,哼。”说完犹自不满,继续讲道,“也不找一个好点儿的借口。”苏玉依旧不言语只是笑,面前这丫头会错意了,不过她却不点出。只是想忘了问这首从听闻的词牌名是什么,再者等一个人时细心为这样好的词谱曲,虽然外人不得听,若那宁公子有缘再见,再弹唱给宁公子,以自度曲还赠词之情。

  回去路上,宁然才忽的记起方才那首《菩萨蛮》极为不妥,不过好在已经于那处脱身,只是借口拙劣了些。对于宁然来说,他离开秦楼的原因,仅论对怕见苏玉姑娘,实则不在主要,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宁然虽在墨宗云山待了几年,但也就在那几年未曾再下山过,因此对待世事的心境,诸如这风尘地,宁然仍停留在流落燕州做一个小乞丐时那样,因此自认为自己于秦楼无关,其实就是从前的自卑多少未曾完全消去,只是这点宁然自己都不发觉。由俭入奢易这句话并不全对,若让一个小乞丐突然大富大贵,哪怕请他入秦楼,如长安城内第一名楼长盛楼,依然会站在门扁前驻足畏缩,心怀恐惧,好似前方龙潭虎穴,自己不配来这样富贵奢华的地方,这样的心态必要长久的时间与经历来磨去,不比由奢入俭容易半分。只是宁然自己的可悲,他自己仍还未发现。

  长安街上除去宁然,便了无一人,这才想来那李富贵来此,他也没三家“天下行走”的令牌,就已经来时打算过夜于秦楼间柳色青青处。只是此时只有一人,宁然即觉得月色清凉了起来,或春将将要过去,但心底埋藏的寒意还无消减。到此处宁然紧了紧衣裳,忽然自嘲如今怎么越来越多愁善感起来……

  长安城一处阔大庭院,小水池中游鱼歇憩,天上光华扑入池水中,游鱼鳞片晃然如明珠朗玉,假山怪石嶙峋,布局与水池照应,竟出了山奔海立,悬山立于静海的气势。一处小水池就如此,足以见这间庭院主人的身份之高。只是此刻夜阑更深,主人阔气便不惜灯油,一间房屋烛光明透,屋内人还未入睡。

  屋中人为一名身穿锦绣睡袍的俊秀青年,剑眉明目,年纪不大,然而神色之间自有一股隐隐威严,但又有一样读书人的秀气儒雅。青年名叫李十二,倒不是因为他在家中的排名,相反家中这一辈,只有他一人,是独子,而这个名字的由来与他的身份,与这间府院所代表的权力荣耀有关。

  李十二紧缩眉头,穿着睡袍坐立桌前,笔墨纸砚,桌上俱全,桌前之人提笔悬腕,久久下不得比,僵持一会儿,似乎握笔之人颓然,一甩手中笔,“啪”一声轻响,名贵的紫豪笔如被弃敝履,兀自不甘心,在白纸上点染了几处墨迹,还在最后污了一张上好的宣纸。

  对天下文人而言,除大唐科举盛事,还有一年一度的春水轩诗词唱和。春水轩唱和一事为百年前于长安城内兴起,起因却很戏剧,是有一个无名之辈引起。只因这无名之辈游历京城,在城东春水轩处有感而发,题词一首于石柱上,却不料后来当时的大唐文宗朱文潜也偶然领好友游历京城时至此,而文章一事,有趣处在于观者可以不论文章本身好坏,从而只论是否对这一篇文章有了感触,是以文宗朱文潜即兴题步韵词一首于之后,而其好友自然为托雅兴附和文宗,依次步韵填词留于柱上。

  至于后来,此事流传开来,因为步韵一法,韵脚相同,容易看出两首同韵词的高低,往往是为两人较技以比诗词高低的方法。于是如何不令天下文人震惊,皆以为此辈何德何能让大唐文宗也步其韵而填词与其比较高低?文人皆听闻大唐文宗居然会步一无名小辈韵填词,许多文人士子更为了彰显文采,争相以春水轩那无名之人所留韵脚填词唱和,以期借此风头脱颖而出来名传天下士子文人,只余怀着借此机会与文宗较技还是流于风雅,就无人可知了,而春水轩一时名声大噪,天下文人皆来此想见一见那一首无名之人作词与文宗的步韵词。天下文人何其多?后来来者如织,以至于经年不断,久而久之渐渐竟成风气,而春水轩唱和也不再拘于是否坐在春水轩吟诗写词,而成了一种天下极为流通的形式,但凡步春水轩韵的词,便视为作词人参与春水轩唱和。因文宗朱文潜步韵词为唱和之始,便定下文宗步韵填词四月初七那一日为每年来春水轩唱和的日子,此日春水轩现任主人会广邀天下有名文士聚集在此饮酒品茶,拈叶赏花,步韵唱和诗词。

  只不过百年流传下来,这春水轩唱和已从最初吟诗作对、谈心赏花,成了几国文坛之间相互较劲的事,味道完全变了。但最近十年间,大唐作为春水轩唱和的起始处,却稳稳被清水国文坛压了一头,许多文人在气得跺脚大骂,痛哭流涕,以为对不住朱文潜文宗等前辈,同时却又无可奈何,屡败屡战而又屡战屡败,年年如此,实在是输得大唐文人心气渐衰。以至于天下不少文人开始怀疑大唐为天下文坛正宗的地位来。

  而李十二彻夜不眠,点灯提笔,正是为了十日后的春水轩唱和一事,更重要的是,他就是春水轩现任主人,却前三年他接手以来,这主人便在词上也连着输客人三年了。

  李十二每想到这里,就难免会在独自一人时抱怨老爹怎么将春水轩这个烂摊子转给自己,一点也不爱幼,也抱怨自己为何从小对诗词感兴趣,于是明知十分烫手而自己就偏偏愿意接手春水轩呢?不过作为春水轩主人,实则是天下所有文人士子包括李十二都渴求的事,由自己主持这样的文坛盛事,同时与如此多的天下名士文人交谈,如何不自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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