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动手的那人惨叫一声,闪电伸出的手更快速的收回,领头的一惊,转头看去,只见手下的手腕鲜血淋漓,手腕处即便那兵士连忙用衣袖勒住,也有如溪涧蜿蜒不断的血水流落在地上,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是那名马夫不慌不忙收回鞭子,走到文成旁边站立,淡漠的看着对面的一群人。文成见马夫走到身旁,拱手行礼,“多谢祖先生。”
一行年青文人都被震住了,他们自然知道驾车的马夫实则不简单,是朝廷给他们大唐一行中派定的护卫,但刚才那一幕,还是出乎了他们意料,众人也纷纷上前行礼道谢。
姓祖的马夫转头笑道,“何必多谢,护送你们本来就是分内之事。”
这时之前被马夫鞭子抽中的人突然凄厉的冲祖姓马夫叫到叫道,“这老家伙抽断了我的手筋?!”然后对身前的大哥说道,“大哥,你一定要帮我报仇啊。”
兵士众人闻言,皆是一惊,然后大怒,都抽出手中的刀,随时准备动手。
领头的右手先是一摆,然后说道,“我叫温良,不知道朋友姓名?”
“祖逊”,马夫语气淡淡的说道,眼神左右飘忽,这样的轻视让兵士一群人更愤怒。如果不是大哥摆手示意,众人早就冲上去乱刀砍杀这家伙了。
“我兄弟只是想讨口水喝,只是他粗人一个,说话可能有些荤,不小心得罪了个,但朋友这样废了我兄弟一只手过分了吧?”温良沉声问道。
“你们是做什么的,就不要装糊涂了”,祖逊嗤笑了一声,然后偏头望了一眼还在溪边自己饮水的马,似乎对小溪旁的事物比眼前凶恶的众人更在意,随意的说道,“走,或者单挑还是群挑?单挑我一个人挑你们一群,群挑你们一群人挑我一个!天气热,我还得去给我的马泼水刷刷鬃毛。”最后半句明显是对那个已经被挑断手筋的人说的,将那人对文成先生的话封退回去,只不过祖逊语气不见猖狂,却更显猖狂。
温良思索了一会儿,京城众人也就看他一直沉默。温良在思索一会儿,语气转而平淡的说道,“既然前辈身手厉害,我们当然知趣的选择走……”。温良垂下的右手手指轻轻的动弹了几下,这是兵士众人在众多剪径下总结出的经验,皆能理会到意思。于是前一刻似乎还忍耐的剩余七位兵士突然在京城众人眼中暴起,前面的几人甚至飞身砍来。京城中的年轻文人甚至看得呆住了,不知道躲闪,只有领头的那位青年向前跨步出去,站立在了文成先生身前。
两群人之间仅隔十来步,但冲来的人来的快去得更快,在众年轻文人还没反应过来,只见那七个凶恶冲杀过来的人又纷纷倒飞回去。同时才穿出一声空气压缩爆裂的声音以及啪的声音。
祖逊一鞭抽飞七个人之后,右脚向前一步,左脚微抬,似乎还要使出一记鞭腿,原来是温良在身后手下冲过身旁后就动了身形,只不过故意落后一步,用前面手下的身体做遮挡,想要长刀直入,偷袭对手。他从刚才对方抽手下的那一鞭中,甚至连鞭影都没看清,知道遇见了高手,心中有些忧惧。本来手下吃亏被挨上对方一鞭,他就打算吃个闷亏退回去,没想到对方下手太狠,直接抽断了手筋。因此温良故意问了对方名字,却没听说过这号人,于是既借沉思考虑值不值得动手,也有趁对方出其不意的意思在其中。
只不过论江湖经验,温良交手的多数都是手无寸铁的过路上人,他这点心思自然比不上二境武夫巅峰的祖逊。祖逊只用了一个小心思,就借用了温良的诡计成为自己的先手。
只见祖逊左腿微抬,却突然一步又猛地跨出,未收回长鞭的右手借这股前冲的力量笔直的对上温良的胸口,温良一口鲜血喷出,如断线风筝倒飞出去,这一连串的交手都在瞬息之间完成,因此温良倒飞的身形甚至超过了被祖逊用长鞭抽飞的众人,远远的落在地上。
温良知道自己藏在手下身后出手的作用不大,一下就被对方看了出来,但他的信心在于自己的刀出其不意,他自然看见祖逊的左脚微动,想要做鞭腿扫来,他也绷紧了腰身随时准备躲避这记鞭腿,却想不到对方竟然用伸得笔直后难以蓄力右手握拳撞来,猝不及防之下,被一拳正中胸口。温良本就只是接近二境武夫的门槛,境界上就先输了一大截,又失了先手,错误预判对方的招式,结果自然输得干脆利落,只一拳便惨败,不然祖逊免不了还要厮杀一番。
此时祖逊已收手站立,受伤的那群人方才落地后翻滚蠕动起来,有牵扯伤口,即便以他们当兵作匪锻炼出来的坚毅,也有不少倒吸冷气与低号传入一群已目瞪口呆的年轻文人耳中。
那名因已受伤而得以没被抽飞的兵匪,此刻顾不得手上的上,连忙小跑过去搀扶起被一拳打中胸口的头领。等众人起身后,被鞭子抽飞的几人,在前面的身子上,无不有一条或连或断的血迹从被巨力撕扯破烂的衣服渗出。
一场敌我数量悬殊,本应该凶险异常的厮杀,居然就这么轻易结束,在一群读书人眼中甚至有点戏剧性。
“走吧”,祖逊语气淡淡的说道。温良站起身后,只拱了拱手,既知道放狠话没意义,他也不是那蠢到家的人,又是老兵油子,大丈夫能屈能伸这句话早已被他在生活中践行透彻,便说了一句“多谢前辈”。其余人身上受伤心里受气,便有人恨恨的向地上啐唾沫,被温良伸手盖头一巴掌拍下,然后又拱手说道,“谢前辈放过”。祖逊嘲笑了一句,“被我打了一顿还谢我,这是什么世道的道理?”温良无言,领着受伤的手下走了。
此时几位年青文人中有一人欲言又止,但最后以为心中所想是正直浩然的事,应当可讲,便拱手对祖逊说道,“祖前辈,为何就这样放他们走了?”
祖逊正要回去溪畔,听到有人问他,就又停下来,只是笑着说道,“不然如何?废了他们或者是杀了他们?”其余众人也看过来,对两人的谈话感兴趣,那年轻文人心中所想也是他们所想,同样想知道一个答案。
年轻人摇摇头,说道,“当然不是这样,但是否应当教他们向善?既然他们拳头上的道理已经讲不过前辈,此时他们必然已经能听前辈讲道理,朽木可雕,前辈是否应当劝他们此后行善?否则不是放虎归山?”
祖逊摇摇头,叹道,“他们是人,谈何放虎归山?”然后祖逊就直接离去,溪畔一声马鸣,以及几人谈笑声,似乎言及刚才祖逊的出手。
那位年轻人似乎还想过去追问,却被人拉住了手臂。转头看去,原来是成文,于是有些期待的解说道,“成文先生,祖前辈不回答我,想必祖前辈愿意听你说话,你同祖逊前辈说说。”成文摇摇头,然后转向第一个现身出来对那群兵士说话的年轻人说道,“崔翰,你以为呢?”
那年轻人见前辈问他,便行礼说道,“成文先生,我也以为如此。”
成文摇摇头,就转身离去,走到之前休憩的地方,只转身之时说道,“不是祖先生不回答,而是祖先生已经回答你们了,你们当自己理会。”对于这些人,如何由兵士至于劫匪,成文自然知道,但一些事,他们自己想明白更好。
那青年正想说“祖前辈哪里回答了?完全对不上”,就又被人拉住手臂。看见崔翰摇摇头,轻声说了句,“我们自己想想”,于是他又将话给咽回去。
走回树底,清凉感觉迎面扑来,给人一种舒爽。“人间不值得?”成文整了整理长衫坐下,笑着向一旁终于睁眼的白水说道。白水先生歪头看了一眼成文,对他语气中的些微嘲笑也不再争论,说道,“有点。”
“他们大概是前几月那场战争里的吧!你以为他们既曾经作为兵士保护清水国,然后又对清水国国民劫道因此不忿?”成文摇摇头说道。
见白水先生不答应,成文先生此刻语气的嘲讽更甚,“你真和那些年轻人差不多。他们不明白而困,你明白还如此。”
再指指那些聚在一起像讨论之前那个问题的年轻人,“我们的事,只是让这些年轻后生去参加春水轩唱和,这不,既有糟心事,也有裁冰剪雪,何必多想?”然后成文先生就不再言语,继续去看清风麦浪,明溪过山。如何良民成虎狼,兵士作劫匪,天道有常,皆有因果。莫不是被伤透了心,或者不得不。最后成文先生不以为那些年轻人与白水先生的多虑很可笑,只是在其位谋其政,身为文人,何必学读书人做学问?
天下本无事,只不过庸人是看不透放不下,还想得多,去拿起一些更无关的事。
…………
“大哥,二哥都被那老家伙弄成这样了,我们就这么算了?”山林间一行人中,之前啐了一口唾沫,此时依旧心怀怨气的那人说道。
“打不赢就打不赢,老二的手回去找个郎中看看,既然出来了,就要知道会有碰见硬茬子的那天。”温良说完,然后对一旁裹着右手的汉子说道,“老二,你不会对大哥没给你报仇有气吧。”
那汉子爽朗一笑,“不会!他娘的手断了有大哥呢,那只出来一个喂马的就那么厉害,我盯着那边四个喂马的还看着我们这边。”然后有些低落的说道,“还是怪我之前没看清。”
温良摆摆手,“谁知道那些马夫看着老实,结果那么厉害?那些读书人也不简单,幸好没遇见学宫出来的,我们就该庆幸。”
然后温良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不是大哥没志向,谁想作劫匪?我就想回去种庄稼,或者当个护卫也好。或者有机会,我还是愿意回军队里。”温良这句话说完,所有人都沉默了,谁不想呢?谁又能呢?他们都在之前为清水国战斗而荣耀的兵士,不介意为清水国战死,然而清水国让他们送死,这事于荣誉和作一个有意义的人无关,自然不甘心,既逃了出来,军令申严,又要抓住逃跑的人斩头,他们只得如此。一行人在山林间走着,心情各异,至少这时身上的血腥味,让他们又重归为清水国拼杀的地方,但此刻所行的事,他们心知也只有这身与沙场毫无关系的血腥味,敢让他们去再去念想沙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