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寄，何事辛苦怨斜晖。
程溁低头思考了一路，想起曾经看到某条新闻，有位患癌症的病人，在不知道的情况下，活了十几年。而那位查出患癌症之人，通过各种治疗却只活了一、两年。
是以有些时候病人的心态是相当重要的，可不能自己先被自己吓死呐！
凭着记忆回到小楼，这时借着微弱的光线，仔细瞪着葡萄似的眸子瞧了又瞧。
哇！这哪里是小楼，明明是两层的古风别墅，惊艳了我小心脏啊！
坐南朝北，两面水半抱，真真是菡萏池中笑，蜻蜓水上狂。另一面是空地种着树木花草，蝴蝶上下缠绕。
再远一点就是拱桥连着假山下小瀑布的荷花池，水花飞溅，漫成水雾，居然还有小瀑布，太神奇了。
程溁迈着小短腿，绕到瀑布后方，原来有个水车在水流的冲击下，不停转动着。
这辈子，不！上辈子除了旅游时，就没来过这么美的地方，这李大乡绅也太会享受了。
这时天已黑透，程溁毕竟才五岁，劳心劳力已累得不行，拖着疲惫的小身体，衣衫未解，爬上床，一沾枕头便睡了过去。
一夜好眠，几缕阳光透过窗，照在程溁那稚嫩的小脸上，小肥手揉揉还闭着的眸子。
脑子迷迷糊糊的，这是在哪？如此古香古色的。
这床不会是楠木垂花柱拔步床？同电视里看的好像，脑子慢慢回笼过来，对了！我昨日来大明了。
这才定眼一瞧，身在的拔步床，犹如房中又套了一座小房屋，下有地坪，带门栏杆。
暗叹：这可是地道的“床中床、罩中罩”的楠木垂花柱式拔步床。
双眼闪着金元宝，道“哇！这床可老贵的了！”随即又兴奋的用小肥手在拔步床雕花处摸了又摸，瞧了又瞧。
程溁起身后，凭着记忆换了身衣服，洗了把脸，本能的来到梳妆台。
哇！金铃铛、金锁、金镯子、金项圈，这都是金子啊！同银行金展上的作品有一拼，关键这都是纯手工制作，闪瞎我的眼咧！
口水都快流了一地，心灵手巧的梳了两个花苞头，挑了对金铃铛系上，打开下一层首饰盒，一堆银饰，随手拿上一对银镯戴上。
再打开下一层，全是小金珠，拿朵莲花花钿贴在两眉正中，又对着铜镜自恋照一会儿，年轻真好，婴儿般娇嫩的皮肤，粉嫩的小红唇，就连自己看着都想捏捏婴儿肥的小脸。
程溁自言自语的臭美，道“哎呦，不能再自恋了，吼吼！都笑得见嘴不见眼了。”
出了小楼，但见含苞欲放的菡萏上，晶莹明亮的露珠闪烁着，显得生气勃勃。
程溁蹦哒的迈着小断腿，停了下来，对着荷花池一个飞吻，道“啵！哎呦，太美了，吼吼！”
到了草棚对着毛驴，笑道“走小毛驴，跟姐遛弯儿去。以后跟本姑娘混有肉吃，不，有草吃，吼吼！”
说着，程溁打开草棚的门将驴放出来，也没装鞍套，因为不会，牵着绳子便走。
小小的萝卜头身材牵着小毛驴，走在晨曦阳光下，说不出的和谐。
心情大好的程溁，哼哼起了歌谣：
“我有一只小毛驴我从来也不骑，
有一天我心血来潮骑着去赶集，
我手里拿着小皮鞭我心里正得意，
不知怎么哗啦啦啦我摔了一身泥……”
程溁一路走走停停，望见美景便赞叹一下，小毛驴瞅见嫩草就吃，
过了许久，她才想起来，采野菜竟没带篮子。
哎！算了，随便溜溜，以前想旅游没钱又没时间，待到攒够了钱，却发现景点人太多，没瞧见青山绿水，倒是看足人山人海。
打算找村民们问问这附近都有什么危险，万一再如昨日遇上野猪，那好不容易捡来的小命儿，不就玩完儿了。
往人堆凑凑，却发现都在聚精会神的议论着**、男妓、勾栏院……
程溁不禁暗道：哎呦，这民风够彪悍啊！男男女女都喜欢聊这个话题，我一个现代人听着都觉得尴尬咧！
算了再往前溜溜，也许这只是例外的几个村民。毕竟历史上的大明外儒内法，点点头，给自己一个肯定，继续往前走。
“哎哟，这灾星，可是害人不浅，又把自己祖父克死了。”
“这灾星在他娘肚子里，就将他娘克死了！”
“哎呦！这灾星可是不孝……”
程溁牵着小毛驴吃草，其实耳朵可竖着了，听得七七八八，将这灾星在心里勾画了一番。
暗道：可怜的娃，从出生娘就死了，村里人不待见，吃过狼奶。自从他爹娶了后娘，也就有了后爹了，一直受蹉跎，同祖父一起长，祖父死后，他便被家里卖去做**。
别说什么克不克死的，在现代端午节出生的娃儿多了去了，人家端午节出生的娃儿父母也疼爱的很，再说端午节还能放三天假呢，哎！没文化真可怕，还是绕开吧，话不投机半句多。
如今本姑娘人单力薄，人小力微，虽帮不上那可怜的娃，也没办法改变这封建迷信的观念，但姐不想与这样的人说话。
扭着小屁股，牵着小毛驴跟着感觉，顺着这条乡间的小路走下去，心情也不像刚出来那么美丽了，歌谣也不哼哼了，有些同情那可怜的娃儿，但自己却无能为力。
忽然发现人越来越多，皆往一个方向跑去，好奇心驱使下，程溁也牵着小毛驴跟了上去。
“快看，那就是八坡村！”
“今儿有人要把灾星卖去做男妓，咱也凑个热闹。”
“那就是谢家的宅子！”
“那大汉就是买家！”
“这院子挺宽敞的啊，这样的院子，还至于卖儿子啊！”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程溁牵着小毛驴努力挤了进去，但见两位身上刺着猛虎的壮汉。光着半个肩，估计是刻意将刺青露出来震慑众人的。
谢家全家人都到齐了，院子里外也全站满来自附近各村的村民。
一农民打扮三十岁左右的壮汉，单手提着一个身上沾满泥土、草屑，血迹斑斑的少年，一把丢到地上，开口道“这就是我儿子，今年九岁，开个价吧！”
说话的人，不是谢父，又是谁？
刺上山虎黑脸大汉，嫌弃道“这就是你要卖的货，还能活吗？这脸都看不清长相，爷们可只要上好货色。”
谢季皖陪着笑脸，道“这孩子长得眉清目秀，她娘当年可是十里八村的第一美人，这灾，孩子长得像他娘。”
另一个刺下山虎的红脸壮汉，道“我们哥俩来都来了，怎么也不能空手回去，二两银子，爷把货提走。”
谢季皖有些着急，低吼道“二两银子，你怎么不去抢，一个女娃儿卖去做丫鬟，还要七八两，男娃都要十多两银子呢，你这贱籍的**，才给我二两？”
刺上山虎黑脸大汉，道“呵呵！你去打听打听我尚虎、夏虎二人做生意是不是童叟无欺？就凭你家的货，这个价位都不值，爷买来还要给治病，活不活得成，都不好说，给二两不过是我们兄弟不愿空手回去罢了！”
这时，夏虎指着地上的单薄小少年，瘪嘴道“都不动了，别没气了吧？”
登时，谢季皖抬腿便踢了谢迁一脚，大喝道“别装死！”
谢迁依旧没有反应。
站在阴影处的边亚煵，暗自欣喜着：灾星你真正地狱般的日子，即将要来临了，边亚煵笑着使个眼神递给谢迦。
谢迦心领神会，微微点头，退出人群。
片刻后，谢迦打了一盆井水过来，道“爹！我给六哥打了一盆水，给六哥洗洗脸。”
“哗哗！”谢季皖端起盆直接将冰冷的井水泼到谢迁脸上、身上。谢季皖泼完后，又踢了泥水里的谢迁一脚，道“喂，醒醒！”
谢迁睁开昏暗的双眸，虽方才晕死过去，可他都听见了，根本没有一丝人情的生父，还有恨毒了他的谢迦。
顺着人群绝望的望着这群没有人性，又幸灾乐祸的村民们，他恨，恨透这个村子。
谢迁余光不经意一瞥，瞧见角落里有一只小毛驴吃着草，顺着往下瞧，身穿桃红色锦缎，长得娇俏可爱的小脸，正含着泪担忧的望着他。
与他视线对上，还大方的冲他点点头，这是昨日野猪岭外遇见的小姑娘。
此时此刻，谢迁的眼神依旧没有任何波澜，他不过是被上天抛弃的人，没有任何人会帮他谢迁。
待到那盆井水将那可怜的娃，脸上的泥土混着血迹冲干净，程溁才认出那遍体鳞伤的灾星，便是昨天在山林里，从野猪嘴下救了自己的谢家小少年。
他的眸子却从昨日的波澜不惊，变得决绝狠厉，还有谢家少年那身伤，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他那父亲竟把他当畜牲一样捆绑着，就那样随意丢在地上。还有他的家人或幸灾乐祸，或暗自嫌弃，或贪婪的眼神。
就连周围村民们也没有同情的，直到此时程溁才深切的体会到，这才是封建社会啊！
偷偷同情的程溁，再也忍不住冷眼旁观，暗道：今日我程溁定要救他，谢家小少年你再忍忍，待到你那禽兽爹与壮汉谈好价钱，签了卖身契，你就自由了，随后我再把你赎出来，日后你就再也不用被可恶的谢家束缚啦！
一番讨价还价后，尚虎摇着头，道“这银子不能再多了，五两一口价。”
夏虎比着手指，道“我们回去还要请大夫，开药呐，而且这货名声可不好，十里八村除了我家可没人敢买！”
人群中的马桂花，嘲笑道“是啊！除了这家的确也没人敢买这灾星。”
边石榴幸灾乐祸，讽刺道“毕竟这灾星眼看着就是个不中用的了。”
王来睇歪着嘴，冷笑道“还以为卖个**能值不少钱了，这才五两，还没个女娃银钱多呢！”
赵谷香咬着后槽牙，咂咂嘴道“咂咂！你也不看看如今灾星是个什么样子。若是谢家人给洗干净了，也有卖相啊，哪有做生意不看皮相的，买个菜不还要先挑水灵新鲜的买啦？”
牛招娣点点头，赞同道“还是谷香姐聪慧，这谢家人是一代不如一代。”
王铁嘴捂着嘴，低声道“自从谢老爷子没了，这谢家人各怀心思，日后谢家迟早改姓边。”
谢季皖也觉得低于预估，但不愿被这么多人围着看热闹，心中更是急于将灾星卖掉，遂点点头，道“好，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夏虎、尚虎二人相视一笑，点了点头，道“好，成交！”
热闹结束，村民散去。
在旁边瞧着的边亚煵，默默的，没有说话，虽银子少点，但至少将灾星卖去了腌臜地界儿，解去心头之恨。“哼！”轻哼一声，最后回眸冷冷瞧了谢迁一眼，便尾随谢家人进了谢家大院。
程溁望着他们把谢家少年像货物一样买卖后，就连忙牵着小毛驴挤出看热闹人群，在八坡村村口的路边上等着。
等了将近小半个时辰，这时村民已散干净，一辆骡车驶入这条小村路，骡车上的少年依旧反绑着双手，除了眨着的双眼，没有一个部位能证明他还活着的。
小姑娘牵着小毛驴挡在路中间，挺直了腰，俯身行了个礼，道“两位大叔请等一下，在下伏虎村，程举人程勤家独女程溁上前拜会！”
两位大汉本来想上前呵斥这小破娃儿，但瞧这穿着打扮很是富贵，举止也是有礼，竟连说话也是很有教养。再一听伏虎村程举人家，那不是和县丞大人要好的同窗嘛？当下，不敢小觑了，别看他们四肢发达，但是脑子也很灵活，知道什么人不能得罪。
夏虎笑着道“哈哈，小娃儿，说来听听！”
程溁取下头上一对金铃，手上一双银镯，颈上金项圈，稚嫩小脸满是认真，直接了当，道“这金铃价值十两银子以上，这对银镯上面还镶嵌着玉石，价值十两银子以上，金项圈坠着珍珠八十两银子以上，加起来共足足一百两，想向两位大叔换个人情，请您将车上的谢家少年让给我。”
谢迁暗淡的眼神，不可置信的满是疑惑，暗道：这程家小姑娘居然愿意帮我，她难道不知道我是灾星？是有霉气的棺材子？
不！程小姑娘方才就在谢家，她都听见了，她都知道的，可是她却愿意帮我赎身，谢迁双眸里不禁多了一丝期许。
夏虎笑容满面，道“方才在谢家我们兄弟两人，便注意到小丫头了，俊俏的小娃儿还牵着小毛驴儿，非常有特点，为何当时不出价给谢家呢？”
程溁语气郑重，背着一双小肥手，道“我想两位大叔早已瞧出来了，这谢家人并分善类，不是好相与的。仿若吸血的蚂蝗，贪心不足，不如两位大叔看着便是大气的爽快人，是以我才向两位大叔来换这谢家少年。”
能将人给她，她也不介意奉承一下，说两句好话。
夏虎捏着马鞭，打趣道“那小娃儿你又为何？不在村里就直接同我二人交易呢？为何要来这村外小路无人之处，也不怕我们兄弟俩把你也一起拐卖了吗？”
立时，程溁先将话在心里转了个弯，淡笑道“两位大叔是聪明人，也是生意人，自然会守信。程溁无需担心，再则，家父早知他家闺女今日来这八坡村，若是迟些回家，自会来接我，是以我更是无需担心。”
心道，是啊！这是无人之处，万一你俩把我也一起卖了咋办？接着扯亲爹大旗，这种地头蛇黑白两道都要走，最是聪明，也更会审时度势。
夏虎瞅着程溁手中的金饰，道“这样的话，我们兄弟俩可就占了大便宜，你程家不会找我二人麻烦？”
程溁心知，这就是同意了，只不过有些后顾之忧，紧随着道“我与大叔投缘，便同大叔你直说吧，这谢家小少年与我程家有莫大的渊源，家父也只会称赞大叔您两位仁义呢！”
程溁暗道：不是与程家的渊源，呵呵，是和我程溁的。
说着便将今早才新戴上，还没来及得意够的首饰，双手递送上去。
尚虎也双手接下，虽疑惑但也不好再问这小破娃，点点头道“原是如此，我们兄弟也不是不懂规矩的人，程家的面子自是要给的。”
夏虎拿着金项圈端详着，道“仅这个金项圈就不止一百两，是我俩兄弟俩赚到了。这个人情我兄弟二人收了，下次有需要，记得找我们兄弟帮忙。”
说着便将怀里的卖身契，递给了程溁。
程溁还没见过古代的卖身契了，仔细瞧了瞧，问道“怎么没有官印呢？”
尚虎解释道“这官印自是等我俩回县里才加盖的，现在自然没有。”
程溁点点头道“原来如此，是我孤陋寡闻了。这是不是代表着，现在并没有由官府备案，自然不用赎回那堆手续？”
夏虎微笑道“自然。”
程溁瞅着谢迁身上的伤，有些为难，微微蹙眉，道“大叔我还有个不情之请，您见多识广，可不可以帮忙找个大夫，要附近医德最好的，让大夫去伏虎村程家看诊。”
说着，程溁便解开捆绑谢家少年的绳子，但谢迁早已被捆得四肢麻木，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程溁表情十分郑重，接着道“大叔帮我扶着谢家少年驮到小毛驴的背上，我要尽快带他回家，先洗漱一下，之后赶紧看大夫，他这伤着实严重，麻烦大叔了。”
程溁心里暗道：多收了我这么多银子，还不帮我服务一下，再说这地头蛇消息最是灵通，连谁家丢了几只鸡都知道，两人还有骡车，让他俩找大夫最是方便。
程溁牵着小毛驴稳稳驮着谢迁，按照谢迁指的路，走了人少又近的小路，很快就到了程宅。
程溁将谢迁安排在小楼的第一层，虽没有拔步床，但有个楠木懒床，上面还有厚厚的软垫。
又让厨房里的苏嬷嬷烧了开水，送进小楼。
程溁这才细细打亮谢家少年这一身伤，全身都没有一块好地方，满是伤痕，有正在流血的，也有结疤的，青青紫紫的。
暗道：这伤若是落在自己身上，估计她都会想死一死，回炉重造了。
程溁含泪凝噎，道“这是谁给你绑的，手脚都快废了，可是你父亲？”
谢迁刚有暖色的眼神，骤然变冷，泯着唇，艰难的点点头。
程溁暗道：这是后爹吧！赶紧安慰可怜的娃，道“你已自由，这是卖身契，你有了这张纸，日后谢家人便都与你没关系了，而且官府还没有备案，日后也不会影响到你的，安心住在我这里，放心吧！”
说着程溁便把卖身契仔细折好，放进自己绣着菡萏蜻蜓的小荷包里，压在其枕头下，接着又将沾湿的布巾递给谢迁。
谢迁伸了手却没有力气握住，布巾掉到地上。
谢迁抱歉道“见谅，使不上力气。”顿了顿，又道“还有今日的银子，日后我会还你的。”
程溁赶紧挥着小肥手，笑道“不用，不用，别给自己这么大压力，昨日你还救了我的小命呢，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呵呵，溁儿帮你擦洗吧！”
谢迁暗叹：这程小姑娘笑得可真好看，葡萄似的圆眼，弯弯犹如月牙，额间的红梅花钿衬托得像菩萨坐下仙童，白白嫩嫩婴儿肥的小脸，宛如剥了壳的鸡蛋，樱桃似的小口一张一合，可爱非常，这辈子他从没见过如此美的小姑娘，竟比佛祖坐下的灵女，还要亲切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