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酒!”正当兰茝陷入沉思之时,一人突如其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兰茝看着站在她面前,抱着一床被子,笑得满面春风的云荟蔚,一股无力感油然而生。
她坐在桌前,手掌支着脑袋看着他,似是在说你意欲何为。
帐中人除了嵇子仪俱是一脸诧异的看着他。
“这不是傍晚叫住阿酒的那小子吗?长成这样的,不会是好男风吧。”
“我想起来了,这是第一天训练时,第二场比赛的那个领头小子,就是他让我们几个全部下场的!”
“原来是他!他来干嘛,不会下棋输给阿酒前来卖身的吧!”钟秀双眼瞪的如铜铃一般在二人之间扫来扫去。
“恩,没错,我是来卖身的。”云荟蔚一本正经的点头道。余光瞥见兰茝重现在纸上的棋局,上面还批注着小楷:百年春秋多才俊,谁主沉浮未可知。
卖身二字一出,众人立马退后三尺远,笑话,他们可是纯爷们,是要将自己的清白之身留给未来婆娘呢。
“云兄这是来我帐中待价而沽来了?”兰茝瞥了一眼如临大敌的众人,露出人畜无害的笑,“看来,你的行情不佳啊。”
嵇子仪看到某人欺霜赛雪的容颜立马黑了几分,赶紧掏出身上仅有的一两银子,巴巴的捧到云荟蔚的面前,眼中充满炽热的光芒道:“这是小弟的全部身家,还望云兄笑纳。”
云荟蔚见状脸更黑了。堂堂东齐烨王要是被南梁一小卒用一两银子买了,那他还不得沦为六国笑柄,他一定会第一个笑他的。
“我不要你的钱。”他绕过嵇子仪转向兰茝:“阿酒,我对你一见倾心,前来以身相许了。”云荟蔚一脸痴情,如果忽略他眼中的戏谑的话。
嵇子仪一片“芳心”碎了一地,口中直嚷:“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靠啊,老子就知道,长成这样的一定好男风,没想到这帐中竟有三个好男风的!”
钟秀似是想起了什么,指着嵇子仪一脸愤慨道:“嵇子仪,你每晚抱着我睡,是不是对我心存非分之想。”话才说完,便冲上前去与嵇子仪扭打成一团。
众人闻言,又后退了三尺。同时在心中庆幸,幸好陆虎今晚值夜去了,不然这帐中将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这是我知道的娘们最多的一届兵,兰茝在心中默默替陆虎补上了这句话。楚瞻让她来这样的军队真的不是儿戏嘛,她北燕令六国闻风丧胆的铁血之军竟败给这样一群兵,虽然他们是毫无作战经验的新兵。精兵营是什么样的,她现在倒是十分期待了。
“云蔚,你来这帐中究竟所谓何事?”忆起旧事,兰茝恢复了一贯清冷的语调,不再继续调笑。
云荟蔚见她面色突变,也正色道:“自今日起,我便是这帐中一员了,云杉去我帐中吧。”
“是。”人群中走出一青年,抱着被子出去了。
众人这才发现这个一直沉默寡言的青年已经收拾好铺盖了。这个青年一直不苟言笑,众人与他接触甚少,见二人都姓云,想来是熟识,也就随他去了。
东齐的手,伸的可真长……兰茝眉间轻蹙,看着纸上棋局,未有言语。
云荟蔚断袖大名在先,众人都不愿与他同榻而眠,嵇子仪只得把他的床位让出来。云荟蔚如愿以偿的在兰茝旁边就寝。
众人又是相互调笑一番,便入睡了。军中生活了无生趣,除了值营军,都是早早入睡。
兰茝如往常一般和衣而躺。身旁的云荟蔚倒是知趣识礼,规矩的躺着,睡相极好,很快便有细弱的呼吸声传来。
倒是心大。只有心胸开阔,无忧无惧之人才能在别国军中睡得这般安稳自然,犹在自己府中一般吧。
一股子中药味萦绕在鼻尖,让兰茝沉沉睡去,一夜无梦。
次日夜晚,轮到兰茝值夜,这是她第一次值守营地。新兵营众人值夜只在城郊营帐周围,不若正式兵那样在城中或是角楼。新兵夜晚值营从亥时至次日辰时,凡当晚守营的士兵,第二天可不用参加点卯与新兵操练。
只是身边的人,怎么就阴魂不散了。神通广大的烨小王爷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竟排上了今晚值夜,还恰巧与她同队。
云荟蔚看了一眼周围,见无人注意到这边动向,便从军服中摸出一个小水囊,仰头饮了一口,“畅快!”他用袖子随意的抹了下嘴后把水囊递给她道:“要来一口嘛?”
兰茝斜了他一眼道:“你还真是视这军中禁酒令于无物啊。”
云荟蔚不以为意的一笑:“人生在世,及时行乐,今朝有酒今朝醉。”
兰茝闻言挑眉,难得认同道:“说得不错。”一把接过他手中的水囊,饮了一口,烈酒烧喉,呛得原本蜡黄的脸一片通红,不适得剧烈咳嗽起来。果然,她还是不会饮酒……
“现在看着没那么丑了。”云荟蔚看着眼前的人,因为饮酒双颊绯红,呛出眼泪,眸中泛着水光,整个人鲜活了几分,竟叫他移不开眼。果然玩笑不能乱开,他不会是真有断袖之癖吧。
“我真的很丑嘛。”兰茝见他面上有不自然神色,趁着酒意一把揽过他的肩头,笑得眼波流转:“不是说要以身相许嘛。”
云荟蔚被这样一揽,浑身僵硬,不自然得说道:“大胆狂徒,生……生得如此丑陋,竟敢非礼本王!”
恩,气势不错,只是这声音却细弱蚊蝇。兰茝自己都没发现,在军营这些时日性情逐渐变化,不若昔日骄傲张扬,七窍玲珑,给人难以亲近之感。反倒学了几分军中人的粗鄙之意,市井俚语,打趣调笑不自觉的就张口冒出。
“就知你只会逞口舌之快。”见云荟蔚快僵硬石化了,兰茝才放过他,对付这种虚张声势的纸老虎最有效的方法便是以暴制暴了,她果然变无耻了啊。
兰茝心情愉悦,举起手中的水囊又饮了一口,这酒虽烈,但是被温过,在这更深露重的寒夜,饮酒倒是防寒保暖的不错之举。想了想,又饮了一口。
“这难道不是我的酒嘛?”云荟蔚现在在兰茝跟前弱了势,并不敢大声与她说话。
“你这破烂身子,饮酒伤身。”兰茝饮尽了小水囊中的最后一滴酒,对云荟蔚说道:“我离开一会,帮我看着点。”
“是,是。”云荟蔚无奈应道。亏他自许善谋不输西楚太子,怎么这满腹计策在这小子面前就折了呢……
呸呸!什么折了,没折!
正当我们的烨小王爷还在脑海中进行天人交战之时,兰茝已经拿着水囊从伙头营中回来了。
“拿着!”她把水囊塞在他手中。
云荟蔚一阵愣神,掌心逐渐有暖意传来,在这寒夜中显得格外珍贵。
兰茝见他呆愣的看着自己,扯了扯嘴角道:“以如此病弱之躯从军,还深夜饮酒,你当真如此不爱惜已命吗?”
看着眼前之人面上的关切之意,云荟蔚竟有心满意足之感,“自是爱惜的。自小病体缠身,不知何时便与世长辞,与其终日惶惶度日,不如自在洒脱些,也不枉来这人世走一遭。”
兰茝点头道:“江上清风,山间明月,囊中好酒。”她顿了顿,指了指自己,“棋逢对手,你之一日已远胜世间男子数十年。”
真是酒逢知己千杯少,云荟蔚心中感到快意,拿起水囊饮了一口,面上一愣,热水?既而笑了。感觉全身涌起一股温热之感。
父王,母妃,儿臣就折这一下下吧,明日再做个正常男子好了……
大约寅时,云荟蔚已累的歪在一旁入睡,怀中还抱着小水囊。同队的值守新兵早已睡意昏沉,歪歪扭扭的站着,没人过多注意这边的动向。万籁寂静,连虫鸣鸟叫的声音都无一丝,只有烧的通红的篝火,偶尔“啪”的一声作响。
兰茝依旧站的笔直,并未如大多数人一般睡去。她无限珍惜这夜晚的时光,仿佛只有这一刻,世界才只属于她一人,可以任由自己思绪翻涌,甚至萌生出些许软弱。思绪飞得远了,口中咿咿呀呀的轻吟着北燕歌谣。
过了一段时间,各帐中传来声响,又到了每日点卯的时间,云荟蔚被响动惊醒,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天快亮了。”
“恩。”兰茝望向远方的天际,那里逐渐现出的鱼肚白……
天渐渐破晓,红日光华初绽,昨日的月还未落下,如积水空明般高悬于青灰色的天际。
日月同辉,真是难得的景象呢。兰茝望着空中景致,未发现身边的人面色一瞬惨白。
“走了。”云荟蔚拉着兰茝的衣袖像是个赌气的孩子。
兰茝这才发现他面色惨白,以为是他旧疾复发,便顺了他的意任由他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