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依枯槁容,何处见年终。风雪军城外,蒹葭古寺中。孤村谁认磬,极浦夜鸣鸿。坐忆匡庐隐,泉声滴半空。这首《岁暮江寺住》成为了本回故事的开篇。本首诗的作者就是有着唐代第一诗僧之称的齐己,齐己俗家姓胡名得生。7岁时父母早亡,流落江湖,成为了一个寺院的放牛郎。后因天赋异禀被剃度出家,经过多年苦修,解惑顿悟,精研奥义,从而声名大振,成为一代大德高僧。之所以选择了这首诗开篇,是因为深深钦佩这位深具慧根而又苦苦修行大师的年终感言。我们这部故事马上就会迎来第一个春节,2002年的农历新年。面对着即将到来的新春佳节,在外漂泊了大半年的我,心里真的是不尽的感慨。刚刚入职国企,就进了企业最核心部门的我,刚刚经历了职代会的洗礼后,又将面临着一个又一个的考验。每一年就像一个循环,它如同树木的年轮周而复始,形状相似却没有交集。随着年轮的不断扩大,一个弱不禁风的小树苗终将长成参天大树,任凭风吹雨打,但至死不会低下高贵的头!随着职业年轮一圈一圈的增长,我越来越发现那份纯洁的坚持和对信念的守望给我带来的是一个又一个的惊喜。而那些国企的蛀虫们,最惧怕的就是过年。过年对他们来说至少是两道关,过不去的“年关”和守不住的“廉关”...
闲言少叙,书接上文。上回书正说到刚刚开完了经理办公会定下来的给大学生涨工资的事宜,人事处郎老师才刚刚要行红头文件,还没有发。陶阳这家伙就已经知道的非常详细,屁颠屁颠的来找我请他吃饭了。我真的对这种事情特别的反感,开会的人不就那么几个人吗?除了经理、副经理、办公室主任、人事处处长还有发文件的郎老师,哪里还有什么别人看到文件呢?也许陶阳刚刚拦住郎老师,死气白咧的非得要看?这也有可能!不过,这事儿可不是传了一天两天了,自从钱总有动意的那一天,下面就已经谣言四起了。咱话说我看着眼前的陶阳,您说这小子一根筋,没事儿就欺负我这个新来的,现在还来找我请客。现在我不逗逗他,套他点实话,是不是有点对不起他呢?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我笑着对陶阳说:“陶哥,你说的是真的吗?”陶阳见我还是不相信他,他把眼睛一瞪骂道:“去你哥的吧,我尼玛骗你干嘛?我刚才在小车班就听说这事儿了,现在全厂都在议论,都炸了锅了!”我一听陶阳果然又是从下面听到的消息,冷冷的对陶阳说:“那你说我们涨工资大家有什么看法吗?”“看法啊?介还真尼玛不好说。”陶阳若有所思的的说道。我学着陶阳的话继续问:“介尼玛有嘛不好说的?实话实说呗!”陶阳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说:“你还尼玛说呢,大家意见倍儿大!别的不说,你这涨完了工资,比咱们主任赚的还多呢,你知道嘛!比底下工人就多的更多了,以后你们大学生干活儿不好干了。”陶阳说的是实话,这666厂的工资低是有传统的。这次钱总为了能给企业多留住人才,给一部分大学生涨工资,绝对是下了很大决心的,也算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了。我们且不论钱总以及当时领导们的这次决定是对是错,但我想绝对是出于公心,决策者承担着巨大的压力。公平永远是相对的,不可能是绝对的,一碗水也永远端不平,这是但凡当过领导或是在企业里面真正干过事儿的人的普遍共识。一碗水端的绝对水平毫无波澜,那是绝对P过的照片儿。作为领导你能端住一碗水,左右调整,偶有倾斜,而不洒出一滴就可以说就是管理者中的绝顶高手了!可国企蛀虫们呢?他们把职工工资当成了自己筹码和资源,职工工资的高与低和与自己关系的远与近,亲与疏画上了等号,全然打破了管理规律,毁掉了公平正义,丧失道德良心!
我一边听着陶阳的话,一边思考着我今后要面临的问题。我现在不知不觉间就成为了这个办公室里工资第二高的人,第一高的是同为大学生的严雷,谭主任只能排第三。看来我要是不请客,还瞪着眼睛和陶阳装傻,恐怕得罪的就不是陶阳一个人了。因此,我拍了陶阳的肩膀一下说:“陶哥,还是你够意思,什么消息都告诉我。我能不请你吗?别说你了,咱们办公室的同事那都得请啊!”说到请大家的时候,我还故意拉高声调。哪料想,倒霉的严雷正好从外面回来,一耳朵就听到了我说的话。严雷是个性情中人,喜欢喝酒,喜欢热闹。他一听我要请大家,他高兴的说:“关儿!你要请谁啊?必须得有我吧?”还没等我说话,陶阳站了起来,冲着严雷说:“去你哥的吧,请客也得你最先请啊!”严雷眼睛一瞪,虎着脸说:“我靠!凭嘛呢?”“就凭你是这个部门挣钱最多的人!”陶阳毫不犹豫的说到。严雷看了看谭主任,有点蒙,这小眼神儿的言外之意就是:“我是最高的人?”谭主任这时有点听不下去了,板着脸说:“你们有点正事儿吧,不好好工作,讨论哪门子工资呢?再说了陶阳,你看见文件了吗?”陶阳这边还站在那趾高气扬的指着严雷让他请客呢,被谭主任几句给造没电了。要说真的是,无巧不成书。这时,郎老师拿着一沓红头文件进来了,嘴里还说着:“文件来了,陶阳快来盖章。”正处于尴尬之中的陶阳,这下终于有了救命的稻草。他转过身来,兴高采烈地跑向郎老师说:“哎呀,可尼玛来了,我就等着这份文件呢!”谭主任看看郎老师和陶阳,一皱眉坐下了。陶阳这次手脚麻利的从抽屉里拿出了公章,在每张红头文件上逐一盖章。一边盖章一边笑着对郎老师说:“你来的太尼玛及时了。要不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郎老师则一脸诧异的看着陶阳,上下端详了半天,有些话似乎欲言又止,可终究也是没忍住。只见郎老师用手摸了摸陶阳的额头说:“你尼玛没病吧?涨工资又没有你,你为嘛这么开心呢?”陶阳一边盖章一边顺嘴叨叨着:“因为我刚才正让小关和严....”说了一半儿,他似乎反应过来了什么,收拢了笑容。一本正经的对郎老师说:“我用你管我,我们办公室严主任和小关涨工资,我替他们高兴,我开心还不行?”郎老师此时看陶阳的目光,就已经不是诧异了。此时他的目光分明就像盯着一位精神病人一样,充满了不屑。盖完了章,郎老师留下了应该发给我们办公室的文件就离开了。陶阳拿着其中一份文件,走到了谭主任的办公桌前,晃了一晃说:“主任,弄么样?我没瞎说吧?他俩是不是应该请客?”可此时的谭主任面沉似水,瞪了一眼陶阳说:“陶阳,你现在是越来越来离谱了。底下人瞎传怎么都行,秘书能出去胡说吗?还有,咱们办公室两个大学生涨工资那也是公司领导集体决定的,是为了激励他们更好地为公司工作。现在是上班时间,不好好先看看文件,能着急让他们请客吗?”谭主任这几句,把陶阳说的脸都红了。不过陶阳这小子,最后还是抓住了谭主任最后一句的漏洞,指着我们说:“听见主任说的嘛了吗?下班再找你俩请客!”从那以后,大学生工资比普通职工高成为了许多年争论不休的话题。还是那句话,我写这一段历史不想肯定谁,也不想否定谁。我想表达的只不过是自从我进厂后,666厂就理不清的劳资关系,打不完的罗圈架,一直延续到今天。
经历了职代会、涨薪这两件事以后,我在经理办公室的工作逐步平稳了下来。可是好景不长,没平稳几天2002年的春节就要到了。虽说按照职责分工,年底一些慰问、老干部座谈、联欢、团拜会等等工作都与我关系不大,但是陶阳特别忙他留下了一堆行政事务就得由我补充上去。可这眼看着就要过年了,我也得回家啊!自从大学毕业我就直奔天津了,差不多一年没回家了。眼看着春节将近,我得把这个春节的假期安排好,比如:什么时候买票,什么时候出发,都给家里人带些什么等等...这一天,我坐在办公桌旁边,刚刚接完几个电话,我看着眼前的日历发起了呆。今天已经是1月25日了,我估计按照往年的规律,我应该提前买回家的车票了。我又仔细回忆着,当时入职时郎老师给我们培训的探亲假制度。时间有些久远了,一些细节我记不起来了。我拿起了眼前的电话,刚想拨人事处的号码。我一拍自己的脑门子又放下了,站起身来打开了文件柜,拿出了公司的管理制度汇编,随手翻到探亲假那一篇儿。原来,这666厂的探亲假制度是这么规定的:未婚外地大学生每年有20天的探亲假(不包括路程),探亲期间工资发放原来的50%,探亲路费按照硬座标准报销。已婚的外地大学生每四年一次探亲假,其余标准同上。我们这些请假的人,要到人事处填探亲假请假单,然后拿回部门主管领导签字才行。我看完了制度,又翻了翻台历,开始计算回家的日期。从滨海坐火车回我家,得28个小时,往返路程就得将近四天。因此,我要利用好探亲假的时间,提前买票。要是赶到年根底下买票,估计那就别打算回家了。我正在这琢磨呢,谭主任走了进来,一眼看见了我。而此时的我造型特别的滑稽,一手翻台历,一手翻制度,表情还若有所思。今天的谭主任心情还特别的好,笑呵呵的过来跟我开玩笑:“哟!小关,这左手台历,右手制度的,咱这是要算计谁呀?做时间表呢吧?”一向不苟言笑的主任,今天怎么就顽皮了呢?可是,我真有点不好意开口说我想请假。到了年底,好多部门完成了自己的指标,真的就是等待着拿年终奖过年了。可是,一年到头的一些收尾工作,还有例行工作,都需要经理办公室来完成。此时的经理办公室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我怎么好意思开口呢?
面对着春风得意的主任,我真是不好意思打人家的不高兴。可谭主任看我面对他的玩笑,说话有些支支吾吾的,他也明白我有难言之隐了。他没有多问,低头看向了我翻开的制度。那时谭主任年轻,眼神儿特好,一低头就看到了我正在学习探亲假的制度。他看了这几个字儿,稍稍楞了一下,然后又笑了。谭主任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跟着他走。我赶忙站起身来,紧随在主任身后。主任把我领到了对面的计算机房,关上了门。他笑着对我说:“你是年底要请探亲假吗?”我有些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说:“是的,我还没太想好呢。”主任看我这幅表情,他却有了忍俊不禁的的感觉。但他瞬间整理了情绪,清了清嗓子,突然间严肃的和我说:“小关,请不请假咱先不说,我有件事儿还得向你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