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国都城,延平城。
立春时节,赵国大街小巷皆是赤玄之色,玄视之庄严,赤则红如火,每一个走过的人,无论身份如何,都面露喜色。红艳的灯笼高高挂起,鲜艳的玄底赤炎旗帜飘荡天际。赵国立春之时,亦是年节之时,家家户户张灯结彩,燃烧竹节与孩童们嬉戏欢笑的声响,还有左邻右舍间的招呼与攀谈之声,无一不在描绘着年节的喜庆。
兴侯府内亦是如此,奴婢和家丁无不面带笑容,忙碌着各自手中的活计,显得热闹非凡。而在府内深处有一幽静的庭院,青丘苑。
许是延平城地处大陆之南,相较北方气候温和适宜,此刻的青丘苑内已是冰雪消融,花木绿茵新芽滋长。
苑中亭台水榭间有一湾池水,骄阳挥洒下碧水粼波,散照桃花枝叶环抱下的一座别致石亭。石亭外宫娥侍女们静立于旁,微微垂首息声。
在这桃花石亭下,钱灵儿坐靠亭栏,远观肤色如雪绝美如仙子,但近看却显得憔悴虚弱,额间更是隐有暗淡之色。
此时,一身着红装华服罗裙的少女,正坐在她身旁痴痴地望着她绝美的容颜。少女看着不过及笄之年,生的亦是貌美如花,身姿婀娜已是亭亭玉立,乃是赵王小公主,赵婷诺。
赵婷诺如今已年芳十四,虽是公主之尊,却不似其王姐赵瑛诺一般骄横阴毒,反倒是与人亲和心地纯善。宫中无论是王妃亦或者王子都对其疼爱有加,赵王对他更是日益喜爱,时常让其陪伴左右。
今日她正是受了父王之命前来探望已故文青侯的遗孀,钱灵儿。对于这位传闻中有倾世之姿的钱夫人,她一直很是敬佩。敬佩的不是其绝世容貌,而是其愿为一人空守白头。
赵国虽是礼教之邦,讲究三从四德云云,但若是丧偶亦允许女子改嫁的。何况文青侯不过与钱灵儿只是有婚约在身而已,并未过门行得夫妻之礼。可即便如此,钱灵儿依旧以文青侯之妻自居。此等恪守妇道,贤良淑德、澧兰沅芷的女子,自是深得赵王称赞,国人敬重。
而赵婷诺对钱灵儿与文青侯的凄惋故事,更是感动不已。钱灵儿可以守着自己心中的爱念去坚持,可身为王室公主的她,看似身份尊贵,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实则却如同笼中鸟水中月。
此刻,俩女似是不大熟稔,亭内一时显得安静。
听得亭下池水潺潺,远处鸟鸣莺莺,钱灵儿回过头来望着一脸神思的赵婷诺:“听闻公主一直想见臣妾”
赵婷诺愣了愣,回过神来腼腆一笑:“实不相瞒,婷诺于深宫之中,一直听闻夫人与文青侯。”
忽然,似是觉得自己不应该提及对方的伤心事,赵婷诺顿时神色歉然,沉默下来。
钱灵儿轻掩口鼻,轻咳两声,随即释然一笑:“公主跟臣妾想的不一样。”
赵婷诺望了望钱灵儿,随即甜甜笑道:“夫人觉着婷诺该是什么样”
钱灵儿望向波光粼粼的水面,淡淡道:“该是一位高高在上的公主。”
听得钱灵儿之言,赵婷诺显然是不明其意,反倒略有无奈:“婷诺虽是公主,却如同笼中雀鸟并不开心,反倒是羡慕夫人,只可惜。”
见赵婷诺欲言又止,钱灵儿拉过她温软的玉手,浅浅一笑:“公主不必顾忌,在臣妾心中从未与他分开过。公主知道嘛有些鸟儿不会永远被关在笼子里,他的每一片羽毛都是为了翱翔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响起,赵婷诺连忙轻抚其背,同时唤来宫娥,将一温汤药送上,关切道:“夫人,听御医说,人参当归能滋补你的元气,婷诺特意准备了些,你多喝点。”
咳嗽稍缓,钱灵儿勉力感激一笑:“些许旧疾让公主费心了。”
赵婷诺一边看着钱灵儿缓缓服食药汤,一边闲谈着:“婷诺常于宫中见父王感怀文青侯与兴侯殿试英姿,钱圣人真是了得,一门所造二子皆国之栋梁,夫人父王亦时常夸赞兴侯才学过人,文武兼备。”
钱灵儿放下药汤,疑惑地望向赵婷诺:“陶师兄”
赵婷诺点了点头,很是崇拜的道:“婷诺前日有幸在旁听得兴侯与父王谈论北疆燕患,兴侯应对方略甚得父王赞赏,欲用兴侯前往平定燕患。兴侯”
望着此刻正眉飞色舞的赵婷诺,钱灵儿忽然遮袖浅笑调侃道:“公主对陶师兄很是推崇左一句兴侯,又一句兴侯的,陶师兄若知,定然受宠若惊。”
“这”赵婷诺顿时红霞侵染,微微垂首不语。
见此钱灵儿又岂能不知这她的心思,望着眼前脸颊绯红的小公主,想来这小公主也该及笄了吧,与师兄倒是一良配,陶伯若知定然老怀宽慰。”
就在赵婷诺被钱灵儿看得尴尬万分之际,庭外侍女忽然禀告道:“公主殿下、夫人,侯爷到了。”
听得侍女禀报,赵婷诺瞅了眼远处英气四射迈步走来的男子,她顿时惊慌而起钱灵儿看了看已不知所措的小公主,又望了望将近石亭的陶德,她终于笑出声来。
赵婷诺听得身旁笑声,只觉得自个儿脸颊滚烫,羞涩难挡。
而就在此时,亭外传来陶德谦恭且洪亮的声音:“臣陶德,拜见公主,不知公主驾临寒舍,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看了眼持礼甚恭的英武男子,想到方才被钱夫人看破心思,此刻她心中小鹿乱撞只得强自镇定:“兴侯言重了,恰逢年节,本宫也是受父王之命前来看望钱夫人。额此间事了,本宫就不叨扰了。”
说罢,赵婷诺不等陶德与钱灵儿挽留,便匆忙摆驾而去
看了眼匆匆离去的赵婷诺,陶德若有所思地走入亭中,见钱灵儿面带笑容地注视着自己,他疑惑道:“师妹何故发笑,难不成有何喜事”
此刻,钱灵儿笑容依旧,意有所指道:“灵儿倒觉得,是师兄有喜事才是。”
听得此言,陶德顿时一怔,望了眼远处早已消失的赵婷诺,顿时无奈笑道:“师妹取笑为兄了。”
此刻,钱灵儿忽然认真的劝说道:“师兄,如今王上对你青睐有加,小妹看那婷诺小公主亦对你有意。陶伯日见苍老,身子骨也大不如前,师兄还是早日成家吧。”
亭内沉默无声,片刻之后陶德望向湛蓝的天空,感叹道:“师妹是担忧为兄走上不归路吧那师弟呢”
钱灵儿陷入沉默。
回头看了看黯然神伤的钱灵儿,陶德叹息一声:“为兄会考虑的,但师弟必须寻回。”
听闻陶德之言,钱灵儿心中一颤,随之亦叹息一声,望亭下粼粼波光,怀念道:“许久未回去了,桃花村的春季最是美丽,像仙境一般,青山怀,桃花开,霞罩满山醉烟岚。过段时间,小妹想回桃花村看望爷爷,好吗”
说罢,她眼神痴痴地望着池塘水岸,仿佛已回到桃花村中那一湾荷塘与那小筑篱院。
身旁陶德望着她那轻轻颤动的纤长睫毛与那出神的双眸,眉头轻凝片刻,便舒展开来点了点头:“也好,最近北疆不稳,王上有意命为兄前往青丘镇抵御北燕入侵。正好清明前你我一同前往青丘,给老师扫墓。”
见此,钱灵儿自无不可,待得片刻,她若有所期道:“师兄,你说羽会不会不在宫中,已经回到桃花村”
骤闻此言,陶德顿时一怔,随即无奈一笑道:“也许吧,不过,若是师弟已回,又岂能不来寻我们”
听得陶德之言,钱灵儿神色随之黯然陷入沉默,心中不禁祈盼羽,你一定要平安。”
数日后,药园。
茅庐之内,几日下来洛羽再也不似先前浑浑噩噩不停呢喃。脸上已慢慢恢复血色,就连满身伤痕也大多神奇般的恢复。
竹榻之上,洛羽虽昏迷依旧,但其眉宇却微微凝动。
小凡正趴伏在榻边呼吸匀称双眼闭合,显然是已进入梦乡。自从洛羽昏迷之后,她便很少合眼,饶是身为修士体质远超常人,也是经受不住沉沉睡去。
可就在此时,一声及其微弱的声音传来“水,水。”
揉了揉朦胧的眼眸,望着正缓缓睁开双眼的洛羽,小凡惊喜地扑上来:“公子,你终于醒了”
猛一受力,洛羽顿时一阵咳嗽,他抬了抬软弱无力的手臂,最终无奈的放下。只觉浑身虚弱口干舌燥,肺叶似燃烧一般喘息不止。
“啊”小凡见洛羽痛苦喘息顿时惊觉站起,内疚道:“小凡一时欣喜笨手笨脚,公子。”
见她仍在不停解释,已口舌生烟的洛羽舔了舔干涸的嘴唇,望向不远处桌案上的茶水,虚弱无力道:“无妨,拿些茶水来。”
小凡顿时反应过来,连忙赶去桌案边。
待两杯凉茶绕舌顺喉而下直润五脏六腑,洛羽顿时舒出一口燥热之气,此刻的他才开始注意起这陌生的环境。这是一个很是简朴的茅庐卧房,竹木混搭,桌案一台,蒲团两只,支窗三开,窗外鸟语花香,隐约传来潺潺水动之声,想来是难得的处幽静之地。
此刻,许是补充了些水分,洛羽也慢慢清明起来。感受着四周的环境,闻着充斥在空气中淡淡的丹香与灵草花香,他知道自己定然身处后山药园之中。如今看来他能够生还,多亏了无量剑峰二代宗主幻象消散之时的叮咛。若不是二代宗主幻象提点,自己估计早就生死道消了。
想到这,洛羽忽然愣住,手掌缓缓抚向丹田之处,他随之一颤
见洛羽抚向丹田神情异样,小凡面有不忍:“公子”
愣了片刻,洛羽颓然笑道:“无事,君风阳破我丹田之前,我便已存死志。如今至少还活着,活着就要有希望,我们还要去找君家报仇不是”
见得公子直到此刻还强颜欢笑,她顿时眼中盈泪不断点头,隐有抽泣之意。
洛羽见了故作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岔开话题道:“不必伤感,对了,我昏迷多久了”
小凡见自家公子心中好似已经放开,而自己哭哭啼啼反倒会勾起公子心伤。想到这,她拭去泪痕点头道:“公子昏迷已经一月有余了,前几日公子苏醒过一次,说了些听不懂的话。”
说着小凡便将当日情形说了一遍,洛羽依稀记得自己确是浑噩苏醒过一次。说了什么却记不大清,只隐约记得梦中情景。没想到自己昏迷竟然一月有余,如今丹田被废成仙多半不可能,宗门复兴几近无望,大仇难报,也不知外面如何
想到这,洛羽低沉着问道:“如今外面情形如何”
小凡为难道:“公子,我从未踏出药园一步,不知外界如何。”
听得小凡之言,洛羽自嘲一笑我也是躺糊涂了,小凡既然一直在旁照顾我,又如何能知外界之事再者,我丹田被废修为尽失,她乃是我剑侍,想来亦是修为全无,又如何能出去冒险。”
想罢,洛羽歉然道:“小凡,委屈你做我剑侍了,累你修为尽失不说,还要照顾我。”
望着自家公子此刻的神情,小凡连忙摆手道:“公子,小凡修为未失,如今仍是炼气大圆满。”
闻得此言,洛羽差点没惊掉自己的下巴,他惊诧地望着一脸认真回忆的小凡。
听得小凡一月以来的经历,洛羽简直难以置信如此怪事,按说他丹田被废修为已失,身为剑侍的小凡应该也修为尽失才是。可她除了初时境界不稳,虚弱以外,便再无不妥之处反倒是在这月余时间内,修为境界稳定在了炼气圆满
对此,小凡亦询问过佝偻老者,而老者的答案却是不知听到那神秘的佝偻老者,洛羽忽然想到迷雾中的鬼老头,自己能够保住一条性命也是多亏了这老前辈出手。
想到这,洛羽缓缓撑起虚弱的身体,靠躺在一旁喘息道:“小凡,我想见一见老前辈。”
洛羽话音刚落,不等小凡答应,只听得一苍老之声不知从何处传来“小老儿已到。”
声罢,洛羽只觉眼前一阵迷雾凭空显现,随即走出一略显佝偻却仪容整洁的老者老者面色红润光洁未有半点瑕疵,长发如墨,两鬓略显斑白。
此刻他正背负双手,望着略显惊讶的洛羽,面带微笑道:“师兄,你醒啦”
洛羽懵了,小凡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