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文元年,五月初二。
皇城应天,曹国公府。
还似旧时游上苑。
车如流水马如龙。
花月正春风。
李景隆世袭了曹国公的爵位,李文忠又是先帝洪武的表亲,亲上加亲,所以府邸修建的格外气派宏伟,庭院错落,雍容华贵。
李景隆三十岁出头,高个子,白净俊朗,长得倒是一副好皮囊,他站在院前迎客,扬尘跟在黄子澄身后,徐增寿带着林谨五人。
主宾落座,随从护卫则在隔壁房间入席。
于是,扬尘,林谨,林绍三姐弟,隔了半个月,终于又在皇城应天府相聚了。
扬尘霹雳吧啦的把在黄子澄府上这半个月的见闻讲了一遍。
“那现在建文皇帝每天都在忙些什么?”
“他们在研究周礼古制,收到有好多奏折是反对恢复周朝井田制的,说过于注重形式,手续繁冗,有的州府甚至根本不愿意办。”
“可是子澄大叔说,这个事是方孝孺主推的,小皇帝也兴趣浓厚得很,子澄大叔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嗯,周礼,这个可以做做文章,三个世子被软禁在宫里,也得找点事情干,迎合迎合建文皇帝,让他把主要注意力往研究周朝古制上集中。”
“其他呢,朝中近期还发生了什么事没有?”林谨又问。
“现在只要是奏折多了要送进宫的,我都背着奏折跟着子澄大叔进宫,挨着墙根旁听,其他的大事嘛,嗯……”
“岷王被抓起来了,罪名是和云南沐英家打架,倒是没有把他关进诏狱,只是关进了普通的大牢。”
“岷王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三人边吃边聊,时间过得飞快。
不一会儿,家丁来传话:“扬尘,老爷说你学过书法懂字画,叫你进屋一起看看曹国公的珍藏。”
“好,奴才这就去。”扬尘步入主厅,只见墙上挂了三副字画。
等一等。
中间这副似乎是吴道子的画?
“扬尘,来来来,你过来看看李大人的画,是不是都是真品真迹。”黄子澄向扬尘招招手。
“好,奴才来了。”扬尘微笑的走到画前。
真的是吴道子!
画圣吴道子。
不对,师傅说淮扬的叶家被吴东南沉了船毁了白盐,之后干了一件很奇怪的事,花了大价钱收了一副吴道子的画。
难道叶家买的就是眼前这副吴道子的《金桥图》?
扬尘心中鼓声大作,似乎要伸手触及到另一个秘密。
“回禀老爷,奴才刚才仔细看了,这副确实是吴道子的真迹《金桥图》。”扬尘贴在画前,细细观察,墨迹,朱砂,纸张的色泽,是真迹无误了。
另外的两幅字帖,却都是赝品,一副仿了宋徽宗的瘦金体,有形而无神,另一幅扇面仿的是柳公权的柳体,落款的朱砂明显是近期才盖上去的。
扬尘眼中带笑,不动声色的望着另一边大喜过望的李景隆。
这个李景隆,肚中没什么墨水,却还爱装有料,附庸高雅,有意思。
“你看,子澄大人,果然就是吴道子的真迹吧,哈哈,今天末将就在此借花献佛,把这字画赠与两位大人收藏。”
李景隆边说边从墙上取下画,卷好了递给黄子澄,又摘下另两幅字帖卷好送给徐增寿。
“唐宋大师的名画名帖,高雅之物赠与两位大人,末将在此谢过两位大人的提携之恩。”李景隆满脸堆笑谄媚奉承着。
黄子澄先是故作推辞几下,然后就默默收下了,仔细卷好,又交给扬尘拿了出去。
扬尘拿着画,退回隔壁房间。
“姐,你看看,这会不会就是那个倒霉催的淮扬叶家花大价钱买的吴道子的真迹?”扬尘展开画卷递给林谨看。
“嗯,是吴道子的真迹没错的。”
“这就奇怪了,难道淮扬叶家的叶生根勾搭上了李景隆?”
“淮扬叶家经过这次船盐尽毁,估计已经快垮台了吧?又得罪了户部,还发不出灶户长工的工钱,在山穷水尽的时候却花大价钱买了副天价的画?”
“而如今这画,又出现在李景隆手上,李景隆再转送给黄子澄。”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肯定是有求于人。”
“李景隆送徐增寿的两幅字帖都是赝品,估计李景隆这个肚里没货的傻子分不出真伪,被别人给骗了。”扬尘揶揄道。
“李景隆还送了小舅舅?他到底有求于他们干什么?”林谨疑惑更甚。
这就是一个连环连锁的牌局。
一张牌倒下了,必然压倒下一张牌,线条上绑着的利益关系越多,受牵连的牌也就越多。
而倒下的牌想再站起来,务必就牵连出更多的牌出来。
终于,晚上李景隆府上的宴席散了。
扬尘跟着黄子澄,林谨林绍跟着徐增寿各自回府。
“小舅舅,李景隆送字画做什么,有什么事情有求于你们吗?”林谨在马车里问。
“哈哈,这个小子,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军需物资的路子,说想供货给兵部和各个军都督府,叫我和黄子澄替他引荐兵部和其他几个都督府的关系。”
“这又是吃饭,又是送东西的,倒也不是什么难事,黄子澄当场表示明天就帮他引荐。”徐增寿笑道。
“这小子,吃在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惦记的事情还真不少。”
林谨和林绍迅速对视了一眼,恍然大悟。
淮扬叶家把生意转向军需物资,也效仿吴东南去经营官场的关系后台了。
军需?
估计是想用这批军需物资去补盐场的窟窿吧?
这个世界,真是弹丸一般大小,来来去去,兜兜转转,都是这些人,你踩着我爬几下,我再踩着他升几步,利用来利用去,都走不出这个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