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冰从方小龙家出来,买了个泡泡糖嚼着。在院子里转过两圈就回了家。刚进门,就听见家里电视开着,心想完了。他妈骂起来:“吃完饭就跑的没影了,你没看都几点了,现在想起来回来跑哪去了?”
李冰哆嗦着说:“去方小龙家学习了。”
妈说:“咱家不能学,非跑别人家方小龙学习好整天钻到一块,你能有提高”关了电视,说:“站过来!马上就中考呀,人家娃都抓的紧的跟啥一样,就你还掉儿锒铛,你就这式子混着,看你考不上咋办。”
李冰不敢吭声,低头写起作业。他妈又说:“现在知道写作业了,你倒装啥样子呢。你是给你自己学不是给我装样子的。”
李冰只好合了书,坐得远远的。他妈继续说:“说你两句你就不写了?继续写!”
李冰头疼欲裂,说:“你不要说了行不行,让我安静地学习一会。”
妈就再没说话,洗了个柿子吃起来,“好了,先刷牙洗脸。”妈边刷牙边说:“刚才碰见岳超群他奶,人家娃现在晚上从来不出去,每天准时学习到11点半,他爸都把上海的高中联系好了。你将来准备上什么学校”
李冰说:“长江中学么。”
妈叹口气说:“唉,我要强一辈子,那个年代没条件学习,就指望你出人头地……”
李冰用棉花塞住耳朵,做起试卷。
“我打牌打的一肚子气,回来看不见你又是一肚子气。”
李冰开始还听见妈的唠叨,后来声音渐小,专注做过几道题后就再听不见了。妈睡着了,翻过身有了呼噜声。
在沉静的夜里,一盏台灯微弱的光,李冰奋笔疾书着,睡意袭来,他困地眯了眼,手笔下还是没停,就那么一直卧着笔趴倒在桌子上。
礼拜一早上睡眼模糊地来到学校,坐下伸了懒腰,打过哈欠。瞟见杜凤走进来,怒火腾地冲到头顶,红着脸站起来,指着问:“杜凤,你跟许小晴都说啥了?”
杜凤看了一眼,倒很平和:“说啥,就那些呗,前天都跟你说了。”
“你胡说,你以为我不清楚你搞什么鬼。”
杜凤说:“我就那么说的,你神经病。”
杜凤要出去,李冰一把拦住说:“你还装!这件事我全问清楚了,你让许小晴别跟我来往对不对?”
杜凤说:“一大早起来是不是没睡醒?在这发什么疯?你到底听谁胡说的”
“这你就别管。”
“哼,我可看见你找许小晴了,我好心好意帮你传话。她要是敢胡说,看我下次不教训她!”
李冰一听更气得来劲,憋闷在胸中的怒火如排山倒海之势喷泻出来:“我和许小晴倒关你屁事,你不盼着我俩和好也就算了,你也犯不着假惺惺的借帮忙之名落井下石!你是早预谋好的,你非得把坏事做到底是不是?我打从娘胎里生出来头一次见你这么坏的女人!你可真够毒的,真是个坏女人!”
一堆话像炸弹一样在杜凤心里炸开了,杜凤气的嘴唇抽搐着说不出一句话。李冰接着说:“咋啦,心虚了?不敢说了?”
“够了没,说够了没?”杜凤的声音里没了盛气凌人的气势,反而带着些沙哑与痛楚。她趴在桌子上,眼圈发红,啪嗒的掉下几滴泪来。她用袖子擦泪,泪水越擦越多浸湿一片,她小声抽噎着掏出卫生纸擦眼睛。
李冰呆呆地看着,他最怕女人哭,女人一流泪,他就泄了气了。他转过头听着一声声地哭泣,心终究软了下来,说:“行了,别哭了,刚才我话说的重了,你就当没听见,啊!”
杜凤已泣不成声:“我好心好意替你说,好心成了驴肝肺了。”
李冰说:“现在不管谁错谁对,你先别哭了行不?马上要上课了。”
他摇了摇杜凤胳膊肘,杜凤甩了胳膊说:“别碰我。”
梁伯启端了一杯浓茶,闲庭信步地走进来,东拉西扯地说些闲话。倒是旁边几个对着他窃笑,小声嘀咕:“看,那俩又吵架了。”
蒋英涂了紫色口红,看起来心情大好,政治课小测验,她背着手转过一圈又一圈,在李冰处停下。
李冰立即坐直了,一笔一画不敢马虎。等到快下课,蒋英突然说:“李冰!”李冰一愣,“放学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李冰心里一紧,为什么叫我?闪过几种可能性,又琢磨她的表情,她向来是没有表情,难道许小晴的事她也知道了又一想应该不会,这事除了薛老师操心,班主任也从没过问。
蒋英的办公室在三楼走廊的尽头,牌子挂着校团支部,门虚掩着,李冰压住紧张,从门缝扫了一眼,蒋英一身牛仔装,侧着身子,一条腿耷拉着,另一只脚踩到凳沿,屁股绷得滚圆。脱了鞋,在剪脚趾甲,趾甲涂得紫色,和她口红一个颜色。剪过几下,手又放到鼻子跟前闻闻。
李冰慢慢带上门,在外面等了一会才敲门。
蒋英说:“进来。”看见李冰,满脸是笑:“来,坐这儿。”
李冰很少见她笑得如此灿烂,倒有点不自然。蒋英翻开个本子说:“昨天我到区里开会,马上要评区优秀团干部了。咱们初中部6个班,初一就暂不考虑了,初二初三有三个人选,付沁怡,安然和你,付沁怡你知道的,工作能力强,表现突出,每个月都组织团员生活会,入团积极分子考评做的很好,还有专门的评议表。”
李冰不自觉低了头,蒋英继续说:“但是她现在是初二,明年还有机会,今年主要还是你和安然之间选一个,安然是班长兼团支书,工作量大,难免顾不过来,相比较你这边做得更细一些,这次更倾向考虑你。”
李冰听完,犹豫一下,不免为安然遗憾,蒋英说:“怎么,还有什么想法?”
李冰马上说:“没想法,感谢老师。”
蒋英又说:“你这两年确实表现挺不错的,老师们都看在眼里,学习不用说,政治每次100分,老师交办的各种任务也都完成的不错。”
门被敲了两下,校长推门进来,说:“呦,忙着呢,我等会。”
蒋英站起来说:“不忙不忙,说完了,校长来坐。”又对李冰说:“就这个事,有了这个奖,以后要更加努力才行。”
校长说:“小伙子确实不错,为同学们做出了榜样。”
李冰说校长好,又连声谢谢,就出去了。蒋英让出自己的座,去倒了茶水,校长说:“不用倒水了。”水已端到跟前。
蒋英说:“你看,上次的事……”
校长笑了一下说:“这些年,你对咱们子校的贡献有目共睹,十连冠有你的功劳。”
蒋英说:“有些事还要校长考虑呢。”
校长说:“确实,黄校长被拿下一年多了,副校长就一直这么空着,学校里也很看重你。”话锋一转:“事情还得一步一步来,你,还有郑主任也都是年轻老师,有干劲,想法也很好。”
蒋英有些失落,校长又说:“这样,刘主任明年就退休了,你来当教导处主任。关键岗位需要关键的人,才顶得住。”
蒋英摩挲着一支笔,取下笔帽,又装回去,说:“那团委呢?”
“团委的事你也别放下,兼任团高官。”
蒋英明白校长在关键人事上不会轻易松口,目前的结果形同安慰奖,再争取也是希望渺茫,她想了一下说:“感谢校长的器重,身兼两职,确实责任重大,我一定把这两份工作都做到最好,明年给您满意的答复。”
校长叹了一声,从蒋英的话里听出两层意思,第一这活她接了,但为期一年,第二,说是两职,再加上代课,其实是身兼三职,她打算豁出去再拼一年,明年这个时候不是她给我满意答复,而是我要给她一个答复了。
校长说:“我也是奔六十的人了,将来学校都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你和郑主任要把学校发扬光大,以后的子校就全靠你们了。”
蒋英心想:校长这话里是给了希望也套了枷锁,句句忘不了带上郑主任。就说:“学校现在正在上升期,这几年形式一片大好,您怎么能说退休呢,都是为了学校和学生们,别人怎么样我不管,学校的事就是自己的事,干不好哪能对得起自己呢”
校长又客气了几句,就告辞了,蒋英一个人靠在椅子上,浑身软塌塌,没个力气。就在去年,她可是风光无限,自从来到西京子校,已经连续三年会考政治平均分95分以上,全区为之震动,去年还评上了西安市十佳青年教师,教育局局长握着她的手说:“市里要多几位像蒋老师这样的骨干力量,何愁北大清华难考?”立即就当上了团高官,今年有风声说补选副校长,可她这才刚升了一年,再次调动确有难度,于是变被动为主动,找校长去谈。今天的结果也是意料之中,校长的话里并没有补选副校长的意思,也许就是谣传,她已做好了拼命再干一年的准备,明年此时,副校长的位子无论如何都要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