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征开始不免有些拘谨,因为刘景已不再是他熟悉的那个少时玩伴,然而刘景虽然变化巨大,就像换了一个人,对他的情谊却并未改变,不住嘘寒问暖,关心备至,令亡命数月、吃了不少苦头的于征心里感到十分温暖。
刘景支锅煮茶,让于征驱逐寒气,说道:“我之前北上迎亲,途经襄阳时本打算和大家聚一聚,却得知你与蔡氏子弟发生冲突,刺伤对方后出逃……”
在他的印象中,于征可不是一个冲动易怒的莽夫,他虽游侠,性格却稳重又不失雄气,是他们这些人里唯一拿得出手的人。
于征娓娓说道:“本来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无奈近年蔡氏得势,子弟骄豪狂勃,我已经一再相让,而那个狗辈仍然不肯罢休,实在是欺人太甚!我一怒之下,便拔剑将他刺伤……”
刘景说道:“我在襄阳时,曾托人与蔡氏交涉,可惜蔡氏心中怨恨甚深,并未答应。”
这事他没好意思找老师宋忠,他找的是关系更加亲密的赖恭。可惜,不管是赖恭,还是他自己,都不足以让蔡氏放下仇恨。
于征闻言顿时一怔,随即忧道:“蔡氏多是心性狭小之辈,仲达这么做,极有可能被蔡氏记恨,从而遭到无妄之灾。”
刘景失笑道:“无妨,被蔡氏记恨就记恨吧,反正我短期内不会再去襄阳,蔡氏能奈我何?”
于征听得感动万分,世间敢为他不惜得罪蔡氏者,仅刘景一人而已。人生有此朋友,足矣。
刘景又道:“对了,子祥,你怎么现在才到长沙?”
“此事说来话长,”于征详说道:“如今南郡的太守正是蔡氏的族长蔡瑁,从襄阳至江陵,一路上可谓是处处设防,我已经一再小心,还是在当阳附近被吏卒擒获。若不是我命大,寻到机会逃脱,性命必将难保。我在乡野躲藏了足足两月之久,直到搜捕不再严密,才敢继续南下。”
原来还有这番波折,刘景忍不住抚掌而笑道:“子祥,此番大难不死,必将有后福。”
于征道:“仲达,我来投奔你,不求后福,能有一口饭吃足矣。”
说罢,两人相视一眼,齐齐大笑。
之后两人又聊了一会,此时才刚刚中午,于征不好一直待在主簿室,刘景唤来刘亮,让他带于征去吏舍休息。
刘亮是近来被他安插进来,目前担任小史。小史职位很低,可他乃是刘景的族弟,倒也没有人真敢把他当做小史随意使唤。
于征走后,刘景专心处理公事,等到下职之际,刘景直接告假三日,回到吏舍,和于征、刘亮,各骑一马,返回龙丘。
回到家中,刘景带着于征拜后母,见妻子,两人少时交好,又是久别重逢,有着说不完的话,一直聊到深夜,刘景甚至忽视了妻子邓瑗,与于征抵足而眠。
一连两日皆是如此,等到第三日,也就是休沐的最后一日,刘景问于征道:“子祥来投我,我自然保你衣食无忧,然子祥之志,怕是不止于此,不知你对未来可有打算?不管是从戎、为吏、经商,我都可为你安排。”
为吏、经商还好理解,可从戎?于征知道刘景担任长沙郡府主簿之职,权力很大,但也没想到他的权力大到可插手军伍。
当于征从刘景口中听说他目前掌握一营之兵,心里不禁大吃一惊,刘景在长沙已经是除了太守张羡外,权力最大的几人。
他掌握兵权干什么?
看来其志不小啊!
于征没有选择进入军营,因为别部司马营已经成立大半年之久,哪里还有空缺职位,他也不愿从一个小卒做起。
经商一项他也放弃了,即使经商只是名义,实际则是率领船队,不过他水性一般,不愿漂泊水上。
最终于征选择为吏,而刘景又给了他两个选择,一是入市井,二是进贼曹。于征毫不犹豫选择了前者,他之前和贼曹相处不甚愉快,肯定不会去贼曹,而市井则是刘景的崛起之地,旧故极多,去那里最合适不过。
于征虽是外乡人,可市井本来就不受郡府重视,过去马周一个亡命徒都能成为市门卒,刘景让于征入市井,不过一句话而已。
待安排完于征的事,建安元年正好走入尾声,建安二年正式到来。
刘景的担忧并未发生,正旦朝会,一切如常。
去年刘景的排序固然极为靠前,但那是因为大家顾及他的名声,有意相让的结果。
今天他的身份已经变成主簿,名正言顺站在朝班前面,仅次于功曹桓阶、五官掾刘蟠二人,还在中部督邮李永之前。
熙熙攘攘的朝会过后,刘景立刻同族兄刘蟠等人还家祭祖。
这次祭祖,刘景带上了妻子邓瑗,按照正常程序,她应该在婚后三个月行“庙见之礼”。
所谓“庙见之礼”,是指婚后三个月,男方带新娘至宗庙祭告祖先,表示该妇从此正式成为家族一员。
刘景与邓瑗乃是十一月初结婚,距今还不满两个月,不过正旦乃是大祭之日,邓瑗的庙见之礼”提前至正旦亦无不可。
正旦之后,刘景像去年一样休沐数日,访问亲友,接待宾朋,直至初四才回到郡府。
双方仿佛商量好了一样,这天刘表使者亦来到郡府。
当时张羡正和刘景、桓阶、刘蟠三人商量事情,接到禀报,心里不由“咯噔”一下。
刘表第一次征辟刘景为荆州刺史部从事,第二次任命刘景为镇南将军从事中郎,从事中郎已经是比六百石的官位了。
那第三次呢?
不用想也知道,必是举茂才无疑,刘表莫非是疯了不成?
刘景今年才十九岁,未满弱冠而举孝廉,已经是天下极其罕见之事,他敢举其为茂才?难道他就不怕手下心怀不满吗?
桓阶与刘蟠亦忍不住面面相觑,张羡能猜出,他们当然也不例外,刘表为了挖长沙的墙角,真可谓用心良苦啊!
室中诸人,唯有刘景,不动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