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湘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岩石山后的树林中,她的身子笨重得她几乎拖不动脚步,没走几步,她就得停下来喘几口气。
她无法相信那是苏桓。那不是他,他用他的生命保护过她,如今却要置她于死地。
这不是哭的时候,可是她抑制不了眼泪决堤而下,她狠狠抹着眼睛,眼前的路清晰了又模糊。
浑圆的肚子也让她无法看清脚下凹凸不平的路面或者横躺着的石块,她一脚深一脚浅地在灌木丛之间穿梭着。终于在某一个小泥坑中,她脚掌一歪,整个人摔了下来。
她两手抱住肚子,以臀部着地,猛烈的冲击引起了她腹内的一阵骚动,子宫的收缩让她整个腹腔都僵硬了起来,她痛得差点提不上气。
她必须继续跑。即使明知道无处可逃。
苏桓会来找她,这个空间小得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找到她。
跑起来会好一点,起码可以延迟被他找到的时间。
她只能想到那么多,她不想什么也不做,干坐着等死——至少,她要活着把孩子生下来。
熬过一轮的疼痛,她把手掌撑在地上,用纤细的手臂支起沉如铁陀的身体,艰难地爬了起来。
她抱住一株树干,用手臂的力量把树干往后扔把自己的身体往前推,一点一点地继续跑。
她的呼吸变得极短促,她无法控制,这是她的身体的自主选择,就像呼吸这个功能独立于她的大脑以外。每一次吸气,她都觉得仍未吸尽,却不得不停下来急匆匆地把少得可怜的空气吐出去。
没过一会儿,她的腹部又抽紧了,她忍着疼痛,没有停下脚步。
她感到疼痛越来越频繁,好像体内有一个搅拌仪,一圈一圈地转动着,每次转到某个关节点,就会被卡一下,而且转动的速度越来越快,疼痛发作一次,她就像被抽掉了一根肋骨。
一股暖流突破了她的下身往下倾出,源源不绝地带走她体内的温度……
你要出来了吗……现在吗……她一手托着腹部,在心里念着,又一阵剧烈的宫缩让她下半身麻痹了,她贴着树干,滑坐在地上。
“为什么要逃?你觉得你能赢我吗?”苏桓在林木间出现,朝她走来。
他走到她跟前,蹲下,看着她因痛苦而拧紧了的眉眼。她只能狠盯着他,急促的气喘让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很痛吗?”他凑近她,关切地抬起手,放在了她张开了瘫在地上的大腿上。
林湘厌恶地想推开他的手,可是此刻她根本推不动他如铁的手臂,恼怒与愤恨让她哭了出来。
苏桓微笑着说:“怎么了?我们不是也曾经这样亲密过吗?你怀了别人的孩子,就忘记了?”
他的手沿着她的大腿慢慢上移:“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不要害怕,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陪着你。从小到大,不都这样子吗?我不但会照顾你,我还会照顾你的孩子,你和……风哥的孩子,我会当成我自己的孩子一样抚养。”
她咬着唇,在疼痛中摇了摇头:“不要……桓哥哥……我求你……放过他……”
“放过谁?”
“放过孩子……”一浪接一浪的疼痛让她的脑袋“轰”一声空了。
她紧闭着眼睛,突然,她感到大腿上的那只手移开了,一阵凉风扑在了她脸上。
她睁开眼,透过被泪水糊住了的双眼,看见了一个蓝色的身影,正与苏桓缠斗在一起。
好一会儿,她才认出了那是阿岚。
阿岚手执羽剑,身形灵动,苏桓肩上受她的突袭被削了一刀。
阿岚也搞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她在最后关头被颂仪送进了空间裂口,强风把她撕成碎片之前,她掉落在一片海滩上。
她沿着海岸线走,想寻找空间的出口或者人烟,最后在一座岩石山前的海岸上发现了晴樾的尸体。
嗅到了危险的气息,阿岚随即化作鸟形,满岛屿寻找林湘的踪迹。
林湘是与晴樾、安达一起失踪的,晴樾在这里,林湘肯定在,但是晴樾死了,那林湘呢?
当她盘旋在树林上空时,她终于发现了林湘,不幸的是,她还见到了苏桓——她知道那不是苏桓,那是被范易附身的苏桓,准确来说就是带有苏桓生前记忆的范易。
她抽出羽剑,从空中俯冲下去,直刺苏桓的后心。
在最后一刻,苏桓听到了上空的动静,他回身抽出一把匕首架开了阿岚的羽剑。
他没有必要与阿岚动拳脚,这不是他擅长的,他在脑海里快速启动了安保阵,将阿岚困在中间。
阿岚眉一皱,竟然看见无数个自己手持羽剑,从四面八方向自己刺来。她一惊,不知道该从哪个方向抵抗,她胡乱格开其中两把羽剑,其余的剑尖已贴到了衣服上。
然后,这些幻象又忽然全部不见了。
苏桓扭头看林湘,她斜靠在树上,身边搁着那只黑色的扁平盒子,正有气无力地看着他。他朝她摇了一下头,甩出匕首扎中了她那台微型电脑。
盒子中闪出一丝火光,林湘、阿岚也随着火光一起消失不见了。
苏桓的脸色变得相当难看:“林湘,你还想用这个来对付我吗?”
他在树林中走动着,目光如刀,从上至下、从左至右地割着每一寸空气。
她们还在这树林中。林湘现在的状况根本无法离开。
她咬住自己的虎口,试图将下腹的疼痛转移到被咬穿的虎口上来,可是没有用。血沿着她的唇角她的下巴下淌,她觉得自己的牙齿已经触及了指骨。
手也痛,但手上的痛比起剧烈的宫缩简直不值一提。她把所有的叫喊堵在了喉咙中,一点一点地往回吞,每吞一次,就有更强烈的疼痛如洪水往她喉间顶。
阿岚跪在她身边,紧紧地捂住了嘴巴,看着林湘无声地生产,不住地流泪。
血如奔流不息的江河,自林湘的下身涌出,她身下的泥土已被染红,整个身体也被泡在了汗水和泪水中,阿岚感到空气也变得潮湿、粘稠起来。
除了默默祈祷,她完全帮不上忙,她不知道她可以怎么帮助一个难产的女人,在一个新生命诞生的时候,再坚强的女人也不过是一个在鬼门关徘徊的弱小灵魂。
好不容易,阿岚看见了那个小小的肉团顺着血海滑了出来。
是个男孩。她激动得差点叫了出来,赶紧脱下自己的外衣把孩子擦拭干净,包裹起来,连结母子的脐带,她用羽剑切断了。
阿岚抱着孩子,不断发抖,孩子紧握着双拳举在胸前,双腿依然维持在母胎中的蜷曲,小脸皱巴巴的,他张大了嘴,发出了人生中的第一声啼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