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渊从段府出来以后,拿着元萍的公文径直回到自己家中。
“来人,”他一进门就高声叫道,“替我备好一批上乘宝马,明日我要亲自带人出征。”
这番陈词说得意气风发,好像他要带的不是一群囚犯,而是大批精良的卫兵似的。
许老太听到消息,立刻火急火燎地来到正厅,操起许渊的手,急切地问道:“你不是去商量和段府的交易吗?为何他们突然要把你打发到边境那种不毛之地?”
许渊连忙拉着老太太的手,柔声安慰道:“家母放心,渊儿不是去打仗的。只是凤鸣城中的井水时效有限,倘若就近卖出,难免有损族中清誉。于是元夫人给渊儿指明了一条道路,要我带着井水北下,将它们赠予边关的将士。”
“赠予?”许老太着急地道,“边境遥遥千里,你一个商人哪经得起这种折腾?况且还是赔本生意,我看他们是有意坑害你,想要绝了我们许家的后啊。”
许渊压着她的肩头,从容不迫地说道:“娘亲误会了,元夫人的意思是,让我们把市场开拓到边境去。借着赠送之名,悄悄把井水兜售给牧、宣两朝的士兵。届时赚得盆满钵满,我们还能得到七成收益。”
算上元萍让出的五成和城主的一成,以及许家本来就有的一成,足足七成收益的诱惑,令得许渊不得不挺而走险,答应帮元萍运送囚犯。
许老太愣了愣神,迅速将思绪理清:“段家的手段果然高明,虽然放弃了部分收益,但也得到了许家的忠心。”
许渊会心一笑,道:“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段王府存在一日,许家就不可能在凤鸣城只手遮天。现在他们主动示好,我若还不接着,岂不是很没有眼力?”
“唉,”许老太摸着许渊的脸,忧心忡忡地道,“你一路千万当心,凤鸣经过瘟疫和前夜的洗礼,早已经不再太平。你离开了家族的庇佑,仅有的几名护卫也不知能不能护你周全……”
“放心吧娘亲。”许渊信誓旦旦地道,“我马上就派人去集市招兵,再重金求来一名化灵境的高手,不过运送一批失效的井水,不会有人盯上我的。”
许老太闻言平复许多,轻拍着许渊的手背,长长地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他们谁都没有看到,在不远处的屋顶上,正趴着两名衣着朴素的男子。
“老大,咱们为什么要盯着许家啊?吴骁不是被关在城主府里么?”右手边的男子问道。
左手边的男子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嗓子解释道:“你没听到吗?他要带着城里的神水去前线支援。说不定吴家的人质也会随着大部队,被一道押往边境。”
“您不是恨死吴骁了吗?为什么还想要出手救他?”小弟仍旧不解。
大哥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你是不是傻啊?吴骁的底蕴何止于我们几只小杂兵?我们要是能从他的嘴里撬出些许机密,下半辈子哪还用得着替人卖命?”
“还是老大英明!”小弟佩服得竖起大拇指。
不远处,同样有一批人盯着许渊的言行举止。
为首的独眼男子阴狠地咒骂道:“姓吴的,别被我抓到你,否则就算千刀万剐,也不足以慰藉我死去的妻子。”
身边的少年头缠绷带,渗出的血液染红了半条衣襟:“一定要为娘报仇,吴家的人一个也别想活命。”说着,他的眼眶逐渐变红,仿佛随时都要择人而噬。
前夜的混战吴家大败,但仍有许多内应混迹于凤鸣城里。他们失去了原本的掩饰,成了丧家之犬,处处躲避。吴骁的谎言同样令得他们付出惨痛的代价,因而某些消息灵通之人,都从许渊的目的地猜到了元萍的用意。
可怜的许渊还不知道,自己尚未出发,就已经有数条疯狗盯上车队。吴家的囚犯仿佛一块香气扑鼻的肥肉,任谁闻到都会想凑近咬上一口。而井水的神奇同样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他们对所谓的官货也打起了各自的主意。
穆元玺和罗雀经过一夜休息,再次来到吴礼丰所在的地牢。
后者奄奄一息,却兀自不肯咽气。罗雀有好几次都忍不住想要救治,奈何穆元玺硬生生地拦住她,他在等,等一个吴礼丰弥留的时机。
“醒醒。”穆元玺拍打着吴礼丰的脸颊,毫不客气地说道。
吴礼丰勉强地睁开一只眼睛,虚弱地问道:“你又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消息?”
“很简单,”穆元玺淡定地反问道,“段沉身上到底有什么隐疾?你若肯说,我可以对你从轻处理。至少可以保住你的小命。”
吴礼丰摇摇头,笑道:“我不怕死,我就怕死得没有价值。能拉上一个人垫背,我不亏。”
“就知道你会嘴硬到底,”穆元玺冷哼一声,说道,“没关系,过两天我会再来看你,在此期间,你不会得到任何饮水和食物的供给,连排泄你也得绑在锁链上解决。我就不信,你一个小屁孩子,能有多大的耐力。”
吴礼丰脸色发苦,嘴上死活不肯松口:“你走吧,两天时间睡一觉就过去了。”
“很好。”穆元玺大手一挥,带着罗雀转身要走,“咱俩去一趟凤鸣,看看那里有没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地方。”
“凤鸣?”接话的不是罗雀,而是半死不活的吴礼丰,“你们打算把我独自留在这里?”
穆元玺纳闷地回过头:“不然呢,难不成还带上你这个拖油瓶?”
“带上我。”吴礼丰异常笃定地说道,“你们不带上我,先生会在你们走的下一刻,立刻传送到这里杀了我的。”
“他为何要杀你?”罗雀问道。
“因为我没有完成他的约定。”吴礼丰低垂眼角,喃喃自语道。
穆元玺几步折回,提起吴礼丰的衣领,凶神恶煞地质问道:“你到底和他有什么约定?”
“我不能说。”吴礼丰闭上眼睛,竟是有泪水无声滑落,“一旦我说了,我娘就必死无疑。”
穆元玺歪着脑袋嘀咕道:“我怎么觉得,这家伙像是在跟我们扯谎呢?”
罗雀犹豫片刻,拉了拉穆元玺的衣袖:“其实带上他,我们也没什么损失,至少能够保证他一直活着。否则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除非师父亲至,谁都没把握在最后关头救回他的性命。”
穆元玺皱起眉头,表情纠结地道:“我们的调查太过隐秘,万一走漏了风声,我怕先生会有所察觉,抢在前头逃离。”
“你就不能给他布置一个结界,隔绝与外界的一切联系吗?”罗雀翻了个白眼,道,“段沉能从你眼皮子底下溜走,还不是因为你的疏忽大意。吴礼丰是我们仅存不多的线索,要是他这边再没了消息,想找到段沉又要等到什么时日?”
“也是。”穆元玺终于妥协,挥手斩断木架上的枷锁,对吴礼丰说道,“我会亲自监督你,要是被我发现什么不对,别说是雀儿,就算她师父来了我也照样取你首级。”
吴礼丰玩味地看着穆元玺,又向罗雀递去一个感激的眼神:“我的经脉损毁得七七八八,怎么会有多余的灵力搞事情?你们放心好了,需要我回避的时候,我绝对不会多逗留一息。”
“你最好真有那么懂事。”穆元玺满脸写着不信。
说罢,他翻找出一条黑布,将吴礼丰的双眼全部遮实:“时候不早了,我们动身吧。”
罗雀颔首同意,两人正准备掏出卷轴,吴礼丰忽然冷不丁地冒出一句:“你们是不是找到温闲的藏身之地了?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出力,帮你们尽快发现她的行踪。”
“我说了吧,这小子精得很。”穆元玺气呼呼地说道,“我就应该戳瞎他的眼睛,再割掉他的耳朵。只留一张嘴下来,我也好安心办事。”
罗雀嫌弃地推了他一把:“你能不能别说得那么血腥?有结界阻隔,这小子怎么也不可能逃出你的手掌心。”
穆元玺悻悻地丢出一堆材料,小声地呢喃道:“我们还是通过传送法阵离开吧,带了这么一个累赘在身边,我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
“随便你。”罗雀双手抱胸,安静地站到一边。
穆元玺不再废话,眼疾手快地将各种材料安放到不同位置,看那架势,还真有几分元业的样子。
半炷香后,法阵成形,穆元玺扛起吴礼丰,主动拉上罗雀的手,将两人带至法阵中心。罗雀小脸微红,没有过多反抗;倒是吴礼丰身体不适,想要说些什么。穆元玺不假思索地掏出布团塞进他的嘴里,于是世界再次变得清静。
法阵激活,穆元玺和罗雀脚底落空,轻飘飘地掉进某处虚无之中。眨眼功夫,三人着陆,吴礼丰承受不了颠簸,竟是二话不说地晕了过去。罗雀简单地把过脉后,确认并无大碍。
正当穆元玺要动身前往段王府时,感知悄然扩散,发现了许家府邸外的一幕。
他的嘴角勾起一个邪魅的弧度,轻声说道:“有趣,看来凤鸣城还是有些小虫子,需要我亲自清一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