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巨蛇的赤瞳注视着自己时，段沉觉得后背燃起了一团熊熊火焰，温暖之余，免不得在冰凉的晚风中打了个寒颤。转动脖颈，他与巨蛇直接对视，四肢顿时完全僵硬，提不起一点逃命的勇气。

　　“爹，娘。”他嗫嚅地说道，“你们，你们快走。”

　　元萍回头看向孩子，心脏瞬间骤停。段勇一把搂住妻子，用力地将她推离危险区域。

　　“沉儿，听爹的话。”段勇如履薄冰地道，“保持冷静，灵兽已经没有多少力气，现在不过是回光返照而已。来，”他冲段沉招了招手，“你慢慢向爹靠近，它是不会伤害你的。”

　　段沉委屈得几乎要哭出声来，为什么总让我遇到这种倒霉事情？

　　“沉儿别怕，”段勇继续安慰着他，“娘亲就在不远处等你，咱们一定能够安全地离开这里。”

　　元萍唤出灵基，迈着碎步来到巨蛇侧面，但凡它有任何动作，必然第一时间拨弦射箭，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所有灵力。

　　巨蛇感受到威胁，鼻头微微耸动，一股灼热的气流落到段沉脚边。土地被烧出一个窟窿，袅娜的黑烟看上去致命而危险。

　　“萍儿，”段勇连忙示意元萍收手，“你离远点，别让灵兽觉察到你的敌意。”

　　“可是……”元萍为难地放下渡雪，欲言又止。

　　段勇右手虚压，笃定地对她说道：“放心，沉儿绝对不会有事。”

　　元萍闻言，像是吃了颗定心丸般，犹犹豫豫地向后退去。

　　段沉鼓足勇气，尝试着踏出第一步。巨蛇只是平静地望着自己，没有显露出半分敌意。段勇暗暗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朝段沉挪移。元萍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生怕一丝风吹草动都会惊扰巨蛇，使其骤然暴起，伤人性命。

　　“很好，”段勇看到希望，不断鼓励着孩子，“再走几步，爹就能够到你了。”

　　段沉咬紧牙关，认准方向，闭上眼睛埋头前行。段勇脚尖点地，一个横移触碰到他的手指。

　　怎料巨蛇听到动静，身体猛地蜷缩，将父子二人团团围住。

　　元萍尖叫一声，举弓连点，奈何鳞片异常厚实，无论灌注多少灵力，都无法破开它的防御。

　　“我们没事，”段勇的声音自包围圈内传来，“这家伙似乎没打算动手。”

　　“娘，”段沉也附和着道，“它只是困住我们，不想让我们离开而已。”

　　元萍停止攻击，焦急地在外面绕圈：“勇哥，沉儿，你们千万要当心啊。”

　　“知道啦。”段沉一边安抚着元萍，一边打量着所处的境地。

　　巨蛇首尾相接，层层堆叠，乍看之下，比先前的假山还要高出几分。偏偏蛇头摇摆不定，左边的赤目流露出难以掩盖的颓势，俨然一副危在旦夕的样子。鳞片散去红芒，显现出原本的银色光泽。蛇信吞吐不停，仿佛在寻找着某种气息。

　　段沉被段勇护在怀里，巧妙地避开所有探寻：“爹，”他冥冥中生出一种感应，“我怎么觉得，它好像想跟我们传递一些讯息？”

　　段勇借着头顶泻下来的月光，将信将疑地伸出手臂。巨蛇敏感地凑近，蛇信轻巧地掠过掌心，果然没有攻击他的意思。

　　“奇怪，”段勇纳闷地道，“都说灵兽有灵，可从未听过，它们也会对人类传达出善意。”

　　段沉见段勇无事，不由得玩心大起：“我也想摸摸它，可不可以？”

　　“小心点。”段勇皱着眉头提醒道，“一旦情况不对，立刻退回我的身边。”

　　“孩儿知道。”段沉上前两步，离开了父亲的庇护，“嘶嘶嘶，”他单纯地挥着手，想要与巨蛇取得联系，“你可以放我们走吗？我们保证不会伤害你。”

　　蛇信再次靠近，准确地落在段沉的手心。

　　“嘶——”段沉只觉一阵刺痛，下一刻，蛇信已然笔直地扎进自己手里。

　　“沉儿！”段勇来不及召唤灵基，想也不想地扑将上去。

　　彼时柔软的蛇信变得坚硬无比，段勇反弹而回，小臂被刮蹭出一道长长的口子。

　　“别过来。”段沉赶忙叫停，“我只是受了点伤，无妨。”他的意识还算清醒，段勇见状，只得按兵不动，随时准备出手接应。

　　巨蛇眼眸低垂，勾着段沉的手掌缓缓上提。段勇可以明显地看到，段沉的五官因为痛苦扭曲在一起，强烈的未知与恐惧令他不敢吭声，生怕激怒了灵兽，落得和万武同样的结局。

　　不知是血液逆行，抑或是兽毒自带麻痹，段沉的半边身子很快没了知觉，连带着神色也缓和许多。巨蛇扬起蛇信，将人举到鼻孔跟前。段沉分明看见，鼻头抖动了几下，而后从那赤红的瞳孔中，浮现出一抹若隐若现的欣喜。

　　它该不会是冲我来的吧？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段沉忽然听到外围的元萍大叫一声。

　　“钱坤，你快下来！”

　　原来钱坤在与段勇汇合后，由于行动不便，就被留在了王府门口。直到人去楼空，段沉三人依旧没有返回。心急之下，钱坤强撑着身子一瘸一拐地到府中搜寻。刚刚见到元萍，段沉的叫声便从巨蛇的体内传了出来。

　　不明所以的钱坤径直红了眼睛，赤手空拳地跳上蛇身，对着鳞片发起了猛烈攻击。双拳很快见血，他却浑然不肯停止。元萍急得叫唤出声，将处在内部的段沉吓了一跳。

　　“钱坤，是你吗钱坤？”段沉扯着嗓子喊道，“我没事，你快点离开灵兽的身体。”

　　钱坤恍若未闻，拳头精准地砸在同一块鳞片上。元萍受到启发，立即依葫芦画瓢，对准某块鳞片迅速放箭。巨蛇吃痛，扭动着身躯想要避开箭头。钱坤差点被它甩下，怒吼一声，把指甲抠进缝隙里，用尽全力地稳固身形。

　　疼痛使他的声音变了调，段沉又心疼又想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段勇听到外面叮叮当当的响动，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既然要战，那便痛痛快快地战一回吧。”说罢，他气定神闲地唤出灵基，一柄九环大刀，对着蛇身用力地劈砍起来。

　　“爹，您怎么也跟着瞎胡闹呢？”段沉无奈地道。

　　饶是巨蛇体型庞大，在接连的受创后，多少也有些力不从心。它知道再这么下去，迟早会交待在这里。原本计划着带走段沉，如今只怕要兵行险招，赌命试上一试。

　　段沉看到巨蛇对钱坤三人无计可施，以为它真的穷途末路，心底不禁升起一丝希冀。

　　哪想情况突变，巨蛇干脆利落地阖上眼睛，一股股滚烫的灵力穿过蛇信，不由分说地注入段沉身体。后者刹那间失去意识，双眼亮起诡异的红黑光芒，像极了另一只神秘异兽。

　　段勇暗叫不好，灵力灌注进锟铻刀，奋力地挥出一记攻击。先前还坚硬非常的鳞片应声破碎，鲜红的血液汩汩流出，染红了大片土地。段勇本能后退，没过几息就反应过来，巨蛇的鲜血已然失去活性，与普通的灵兽并无二致。

　　灵兽死了？段勇错愕地看向地面，没有灼烧的窟窿和升起的黑烟，莫非自己砍中了巨蛇的命门，一刀便结束了它的性命？

　　段沉瘫倒在血泊中，浑身被兽血沁染，看上去狼狈至极。

　　段勇快步上前，轻轻地拍打着孩子的脸：“沉儿，醒醒，你怎么样了？”

　　段沉神智回归，捂着手臂，有气无力地说道：“所幸捡回了一条小命，这头灵兽……”话没说完，他就直接晕了过去。

　　元萍和钱坤破开巨蛇的尸体，恰好见到段勇抱着段沉的场景。钱坤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愣在原地。元萍则是飞扑到段沉身边，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般夺眶而出。

　　段勇尴尬地抿了抿嘴，小声地说道：“萍儿，那个，沉儿他只是暂时昏迷……”

　　元萍差点没一口气背过去：“昏迷你不会早说么？险些把老娘吓死。”

　　看着急眼的妻子，段勇心中涌现出一缕暖意：“嘿嘿，好久没有听到你骂我了。”

　　“你，”元萍为之语塞，哭笑不得地捶打着段勇的肩，“老不正经。”

　　钱坤听得段沉无事，失了魂般地扶着蛇尸喘息。元萍向他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如果不是他的坚持和提醒，自己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滴水穿石的道理。

　　段勇抱起孩子，踩着一地的血液走出阴影。再次呼吸到新鲜空气，哪怕大火炎炎，他也油然而生一种重生的错觉：“终于，都结束了吧？”

　　元萍为钱坤找来一根幸存的树枝，三人以滔天的火光作为背景，带着满身血污意气风发地走出府邸。管家符伯驾着马车来到门前，将他们迎入车厢，旋即头也不回地离去。

　　昔日干净整洁的街道因为人群的逃离变得脏乱不堪，段勇和元萍默不作声地发着呆，心里五味杂陈，相当不是滋味。

　　“家园的毁灭固然可怕，可真正击垮人心的，是亲朋好友的消逝。”钱坤幽幽地吐出一句。

　　段勇眉毛一挑，顺着他的话头说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是老祖宗们留下来的智慧谚语，它不仅能抚平创伤的痕迹，还能给人以希望，找到从废墟中重建辉煌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