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昊想了想,又道:“师父还问了儿臣几个问题。”
楚皇道:“什么问题?”
赵昊犹豫了一下,说道:“果子成熟后为什么会落在地上,水为什么会往低处流,还有”
一连说了几个问题,楚皇感觉心中有万马奔腾。
这都是些什么问题。
可细细想来,却又令人深思。
这些都是为什么?
片刻之后,楚皇抬眸,看着赵昊,问道:“石头和水可以制成冰?”
原先,他只是将这话当作戏言,可现在见过了之前那件事以后,却不由重视了许多。
说不定
石头和水真的可以制成冰呢?
赵昊一脸认真,点了点头,坚定道:“刚才父皇吃的绿豆冰沙,便是儿臣用石头和冰制成的。”
楚皇想了想,问道:“这石头和水可有什么特殊之处?”
赵昊道:“石头要用硝石,水就只是水。”
硝石?
楚皇沉思了片刻,摆了摆手,说道:“去寻些硝石来。”
“是,陛下。”
刘成忙不迭应道。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暖阁中,就多出了两盆水和一袋硝石。
楚皇看着赵昊站在两盆水前,还以为会有什么特殊的动作。
记得年幼时,先皇崇尚仙道,时常有道人入宫。
那些道人炼丹时,便会念念有词,做一些奇怪的动作。
可出乎意料的是,昊儿并没有念咒,也没有用符,只是将硝石倒入外面的铁盆里。
“这就好了?”
楚皇有些诧异,脱口而出。
赵昊点了点头,说道:“父皇稍等片刻,便可以见到冰了。”
楚皇压下心中诧异,目不转睛地盯着里面的小盆。
果然,仅仅半炷香的时间,盆里面便散发出森森寒气,紧接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成冰。
虽然只是冰沙,并没有凝结成实,却仍让他十分震惊。
原来,水和石头制冰竟然是真的!
震惊过后,便是沉思。
硝石在京师中,虽不似木柴那般常见,与冰比,却也只是寻常之物。
以往,每到七月,酷暑难耐之时,京师内外,总有百姓因此中暑,严重者,甚至脱水而亡。
若是这硝石制冰之法能在京师中推广,仅仅京畿之地,便有多少百姓,可以因此受益。
作为一国之天子,无论什么事情,第一时间,想到的总是百姓。
楚皇看着盆中的冰,摸了摸赵昊的脑袋,大笑道:“昊儿可知道,若是制冰之法在京师中得以推广,会有多少百姓可以收益”
赵昊却是摇了摇头,说道:“儿臣不知”
楚皇看了一眼赵昊,刚想要说些什么,却听见他稚嫩的声音:“儿臣有话要说。”
楚皇有些诧异,点了点头:“说吧”
赵昊抬头,一双纯真的眼睛看着自己的父皇,问道:“儿臣以为,其实百姓们并不在意制冰之法。”
楚皇没想到只是个孩子的赵昊竟然有胆子反驳自己,有些疑惑,看着赵昊,问道:“这话什么意思?”
赵昊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脸认真,说道:“儿臣以为,在百姓眼里,冰不是必须之物,硝石制冰,对于京师中的勋贵而言,固然是一大喜事。
可对于百姓而言,却并无意义,因为即便硝石可以制冰,他们也没有多余的银子去买硝石,他们所需要的,只是一碗粥,一个馒头”
听见这话,楚皇十分诧异,一双眸子看着赵昊,说道:“继续。”
赵昊见父皇并没有训斥自己,于是胆子更大,继续道:“儿臣斗胆问父皇一句,父皇可知道民不聊生这四个字的意思?”
楚皇脸有些黑。
自己堂堂天子,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孩子发问。
好在这个孩子只是他的儿子,倒不至于让他太过难堪。
虽是如此,却并没有回答,只是当作孩子的戏言,一笑了之。
赵昊顿了顿,见父皇没有回答自己的意思,继续道:“儿臣以为,民不聊生的意思很简单,便是百姓的生活,不如猪狗。
翰林院的师傅们总教导儿臣一些大道理,却没有一个人告诉儿臣,什么是民不聊生。
直到遇见师父,师父带儿臣去救济流民,儿臣才知道,原来在京师,也有那么多百姓生活不如猪狗”
听到这,楚皇的脸已经彻底黑了。
还好
暖阁里,只有自己和刘成。
不然,昊儿这话,若是让文武百官们听见,定要跪在地上,哭天喊地,要以死谢罪了。
“咳咳”
楚皇有些尴尬,说道:“应当不至于此”
“儿臣亲眼见到了,京师中有人为了一碗仅能果腹的粥,大打出手,已至头破血流。
那碗粥只是由小米煮成,稀的可以见到碗底,偶尔能见到一些菜叶,父皇的猎犬,每天都有羊骨和肉粥,京师的百姓,却连这么一碗粥,都要拼了命去抢,儿臣见了”
孩子的心,大多都是善良的。
想到那日,与自己一般年纪的孩子,面黄肌瘦,跪在地上,只为填饱肚子。
赵昊觉得心里难受到了极点,哽咽着,几乎说不出话。
楚皇见到这一幕,却是彻底震惊了。
中原之地受灾,有难民为求活路,背井离乡,北迁至京畿之地。
这件事情,他是知道的。
也与内阁众臣商议过,定了救济之法。
原以为情况会好一些,却没有想到
这还只是京畿之地,天子脚下,救济的粮食绝不会被克扣的情况下,百姓都已经苦到了这般地步。
更可况那受灾的中原之地。
想到这,楚皇有些愤怒,看向刘成,问道:“皇子说的,可属实?”
作为司礼监掌印兼秉笔,刘成几乎是楚皇的耳目,手下有独立的情报机构,类似于明朝的东厂制度。
平日里,也会向楚皇禀告。
可从没有提起过这件事。
刘成冷汗直流,颤声道:“京师确有流民如皇子殿下所言,过的不如猪狗
可只是少数,大部分流民得了朝廷的救济,虽不如普通百姓,却也足以维持生计。”
赵昊听见这话,怒了,一双明亮的眸子,瞪着刘成,大声道:“成千上百的流民,在刘公公的眼里,只是少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