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那团黑影完全飘浮在潭面上,人们才看清它的真面目。
等陈老二指挥人将那团杂物打捞至潭边时,才看出原来是那辆坠入潭中的马车,已经看不出原来是什么模样,只剩下一团破碎的木板,杂乱的油布交缠在一起的残骸。靠近观察,还能闻到淡淡的腥气。
胡圭蹲在马车边,用手一摸,两指间已经满是粘液。再看残骸的边缘,像是被利齿用力啃断,粗糙不整。
“走吧。”胡圭站起身,朝黑水谭拜了三拜:“我早有听说黑水谭中有怪物,行进者当备雄黄,以避祸患。时间不多了,继续走吧。”
“是……”
经历这一出,商帮哪里敢逗留,脚步匆匆地过了黑风岭。
……
“这么说,这潭中的怪物一般是见不着咯。”听完商帮的离奇遭遇,程铭心中竟升起淡淡的失望,按照陈老二话中的意思,他就连什么模样也没有看清,只是知道黑水谭下有个不能惹的怪物。
“瞧公子这话说的,”陈老二回道:“出门在外,谁不想平平安安,能活着走一遭都是念了多少遍阿弥陀佛了,谁会拿自己的小命去作死呢。”
程铭开玩笑道:“若是见了那怪物的真面目,恐怕要吓得几天吃不下饭了。”
没想陈老二听后连声道:“打住,打住,程公子,有些话可轻易说不得。”
“陈管事,三爷让你过去呢。”
正当两人谈话间,手下的伙计突然来报。
“程公子,夜路还长,如果困乏了就去后面休息吧。我先去寻三爷了。”陈老二扬鞭回马道。
“多谢陈管事操心。”
“先走一步了。”
等陈老二消失在队伍后面,程铭才转过身子,别说,这没个说话的人,程铭一时间觉得无聊起来。自从唐焱那天给他提醒后,程铭有意无意拉开与古无惑的距离,反观古无惑似乎也有所察觉,对待程铭也没有昔日的热情,这一路只是与刘涯宋宁几人在商帮为他们准备的马车内,不知谈些什么。
想着想着,程铭突然打了个激灵,等会,好像有什么人被他疏漏了,是……
唐焱!
唐焱不见了。
程铭在队伍前端找了个遍,刚刚还与他在一起的唐焱,就像变戏法一般,消失不见,连个影子都找不到。
程铭沿着来路一路朝后寻去,等找到胡圭所在的地方时,恰好碰到从胡圭车上下来的陈老二。
“程公子,你这是?”看程铭喘着气,焦急的表情,陈老二诧异问道。
“陈管事,你可见过唐焱?知道他在何处吗?”
“唐公子?”陈老二想了想,说道:“他不是在,在好像就是,是什么时候?”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懊恼说:“好像还真没有什么印象,刚刚不是还与你在一起的吗?”
“多谢陈管事,可能去队伍后面了,我去找找。”程铭阴郁说道。
“程公子,夜深路滑,慢些……”陈老二刚说,就见程铭像是没听到自己说的,已拍马急匆匆朝后赶去。
找了一路,程铭在商帮安排伙计们休息的马车间找到了“鬼鬼祟祟”的唐焱。
商帮采取的轮流押货制,白日里看管货物的伙计们到了晚上,都会在队伍后段几辆马车内休息。程铭一行人跟着商帮之初,胡圭专门分出两辆马车供他们使用。
夜已深,拉车的伙计坐在车板上昏昏欲睡,见有人来时也只是很用力地抬一下眼皮。程铭就是在两辆车间看到的唐焱。
唐焱正将马绑在车后,跟着马车一起前行,自己则走在马车一侧,费力地跟上马车的速度,同时不断将耳朵贴近其中一辆马车,似乎窥听到什么,眉头快打成一个结。
“唐焱。”事出反常,必有蹊跷。程铭也下了马,朝唐焱小声唤道。见唐焱还在聚精会神听着,只好捡起路上的石子,向唐焱丢去。
石头砸在后者的身上,唐焱吓了一跳,差点栽倒在地,等看清罪魁祸首时,忙朝程铭比划个禁声的手势,示意程铭原地等待。而他自己偷偷溜向程铭。
“你可是吓死我了。”靠近程铭,唐焱就埋怨道。
“你在干什么呢?什么时候竟然有这么恶心的癖好。”程铭笑嘻嘻问道。
“嘘,小点声。”唐焱并未向往常一样对程铭的挪愉发起反击,反而指了指他刚才偷听的马车,对程铭讲道:“程铭,你说的没错。”
“我?我说什么了?”这话说的程铭一脸茫然。
“你记不记得,你之前跟我说的,宋宁这个人,好像变了。”
程铭听唐焱这么一说,仔细想了想,好像确实在路上对唐焱说过类似的话,应该是在还没有进岭的路上,顺嘴一说,那时唐焱还笑话自己杞人之忧来着。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见程铭回想起来,唐焱兴奋地摇了摇程铭的肩膀:“你说的不错,这宋宁好像中邪了。”说到中邪,唐焱意味不明地回望一眼马车。
“中邪?”
“不错,你来。”唐焱不由分说把程铭拉到刚才他偷偷跟着的马车边,手指点在车窗上,程铭顺着唐焱手指方向看去,发现纸糊的车窗被人捅开了个小洞,可以一览车中全貌。
程铭半信半疑靠近车窗,听到的是沉沉的鼾声,车中的人应该还在沉睡着。不过当程铭将眼睛贴近车窗时,看到了及其诡异的一幕。
宋宁盘腿而坐,腰板立得板直,那双眼皮下是一对惨白的眼珠,他仰着头,嘴巴张得极大,口水从嘴角滴下,暗淡的光中拉成一条丝线。
活脱脱一副被吓没了魂的景象!
“现在怎么办?”
听唐焱问,程铭也拿不定主意。贸然闯进车中,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万一真的是什么邪魔上身,凭借他俩还真不一定能够收拾得了。
告诉胡圭?这个念头在程铭脑袋里一闪而过,随即就被他否决掉了。目前尚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告诉胡圭非但没法解决问题,还有可能导致胡圭将他们一并抛弃在这荒郊野岭,百害而无一利。
看出程铭内心纠结,唐焱说道:“既然人是古兄带出来的,这种情况要不还是先知会他一声,然后我们再……”
唐焱话还没说完,就在程铭注视下双眼一翻,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唐……”程铭话尚未出口,就感觉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腰部被个尖利的物体顶住,细如蚊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休要出声,这边走,敢有异动,要了你的小命。”
随后,程铭感觉到背后有股力量推着自己离开马车边,往路边的林中靠去。夜深路黑,有人往路边走解个方便也是常事,因此没人注意到程铭的异样。程铭想要呼救,可大概率自己还没喊出一个字来,背后的家伙事就得把自己捅个两穿。
直到走到路旁的树后,当感到腰后力度一松,程铭刚喘口气,没成想自己像个陀螺一样被人转过一百八十度,背靠树干,刚转过来,程铭就见始作俑者正拿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在自己的胸口画圈圈,似乎在找一个合适的位置。
程铭心跳快得像鼓槌,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匕首的刃尖离他的胸膛只隔了一件薄衣的距离,他是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生怕跟匕首来个软碰硬。对方灵力如何,他一无所知,万一握着匕首的那只手一抖,自己就得跟阎王去报道了。
平复过后,程铭才看清刚刚对自己耳语之人一身夜行衣,用黑布掩面,只露出双眼。程铭对上了那双黑布下的眸子,这双眼睛似乎在哪里见过?
“我问你答,明白吗?”黑布之下发出嗡嗡的声音。
那只手掌还盖在程铭的嘴巴上,就算是开口,无论说什么话都会变成呜呜声,鬼使神差之下,程铭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混蛋!”
下一秒,程铭腹部一股巨力传来,咚的一声,程铭的后背和树干来了个更加亲密的接触,树叶哗啦啦地往下掉,再看程铭,已经两膝着地,肚子里翻江倒海,他倒吸着凉气,腰弯得像个虾米。
现在,程铭满脑袋只有一个想法:这人的膝盖,他娘的是不是装了块铁石。
收回造成程铭这样的罪魁祸首,黑衣人恨恨说道:“小子,你的小命不想要了?再有下次,你可就准备跟阎王说去吧。”
“黎窝这屋滴追,屋真吗也硕不粗乃。”(你捂着我的嘴,我怎么也说不出来)
“你嘀嘀咕咕什么呢?”黑衣人烦躁说道,似乎还受着刚刚程铭举动的影响,他手朝程铭肩膀一抓,像拎崽子似得将程铭拎了起来,抵在树上:“没时间跟你闹了,你答的一个让我不满意,你应该明白后果。”
程铭的脑袋点得犹如小鸡啄米。
“车中人是不是有个姓宋的青年人,你跟他什么关系?”
“车里面的确有个人叫宋宁,我们是同伴。”程铭老老实实回答。
“你跟,跟那个贼头贼脑的家伙刚才鬼鬼祟祟干什么呢?”黑衣人又问。
贼头贼脑的家伙,应该就是说得唐焱了……
“唐焱说宋宁有点奇怪,像是中邪了,我刚看了几眼就被你抓过来了。”程铭语气委屈得好似被山大王抓上山的压寨夫人,弱弱问道:“不过我那位朋友没事吧。他要是有事,我,我,我!”
黑衣人晃了晃手里的匕首:“你什么?”
“我,你为刀俎我为鱼肉,我也没辙。”匕首的冷光在程铭眼中闪了闪,他识趣地收起了话里的“悲愤”道。
“不过是被迷晕了,算算时间,这回应该已经自己爬起来了。”黑衣人话一出口,怪自己多嘴,心虚得撇了眼身边,暗道要是师父在这里,估计又要长篇大论了。
他自己也没想到,怎么感觉身份互换,好像自己跟面前这个孟浪子解释起来了。
“既然没事,那就好,那就好。”
程铭眼睛瞄向地面,嘴唇微微颤动,如果贴近他的嘴巴,或许能听到。
“以汝之力,护我身躯,长月印,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