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保罗！”

　　“尼尔斯？”保罗·狄拉克接起听筒，又是尼尔斯·玻尔打来的越洋电话。

　　“哦，这次电话接得可真及时。”尼尔斯·玻尔在电话那头笑了起来，“怎么样，在干嘛呢现在？”

　　“嗯，我正在制作一份表格，预测这次恋爱的成功概率有多少。”

　　“预测恋爱成功的概率？”尼尔斯·玻尔很是惊讶，“这么说，你谈恋爱啦，保罗？”

　　“嗯，是的。老师对我说，保罗，你已经三十多了，该结婚了。我想了想，也是，再不结婚，就过了一个男人的最佳生育期。所以，我就让师母介绍几个女子认识一下。”

　　“那你怎么预测这恋爱的成功率？”尼尔斯·玻尔有些好奇。

　　“嗯，是这样。”保罗·狄拉克答道，“跟这几个女子见面时，我给她们发了纸和笔，让她们把自己理想中的丈夫应该有哪些优势或优点，按照重要程度由大到小写下来；再把她们认为自己现实中能够接纳一个丈夫的最低限度的行为，也按轻重程度的顺序写下来；然后把她们厌恶一个成年男人的行为或习惯，按厌恶程度的顺序写下来。我把这几项的总分都定为100分，让她们给刚才列出的要素打分，使它们的总分恰好达到100分。我也按我自己的标准列了几个评分表。然后，我再跟她们分头交往。每过一段时间，我就对双方的表现进行评分，有了这些权重的数据，代入预先设定的矩阵，就可以推算我们之间结婚的成功率有多高了。”

　　“哦，天呐，保罗！这是我听过的最离奇的恋爱方式了。”尼尔斯·玻尔带着开玩笑的口气笑道，“我敢保证，就算是最理性的数学家，这个世界，也没有几个会想到用这种方式来谈恋爱。”

　　“毕达哥拉斯说过，一切皆数，无论是人还是这个世界的其它万物。虽然有人跟我说，不是一切都可以定量描述，但我确信，只有可以被定量描述的东西才具有存在的意义，否则，即使它是存在的，也是没有意义的。”

　　“嗯——”尼尔斯·玻尔顿了顿，回应保罗·狄拉克道，“如果是从复制和批量生产的角度来说，你这话确实是有道理的。科学，之所以能转化为生产技术，就是因为能够对研究对象进行定量描述。也正因如此，科学才从科学家的个人兴趣扩展成企业甚至政府的重要事务。”

　　“我只关心科学本身，对企业和政府事务不感兴趣。”

　　“但我也不赞同你把科学用到恋爱上来。保罗，除了复制和批量生产，我们还需要用心去体验这个世界，体验我们的生活中不可定量描述的心灵感受。这些感受是不确定的，它或者一闪即逝，或者偶尔重复但远远达不到概率统计的要求，但这种不可预测的神秘，才是这个世界给予我们的人生最大的享受。它让我们摆脱决定论的宿命，使生命不再单调、枯燥和苍白。所以，保罗，我希望你能真诚地拥抱鲜活的爱情，而不是让数学吞噬你所有的生命时空。”

　　“不，尼尔斯，我讨厌不确定，我讨厌混乱。我追求简洁有序的美，只有能用数学公式预测的生活，我才觉得踏实。正如你所说的，我们只关注能够准确测量并定量描述出来的事物，好好地把握它。对隐没在不可测量状态时的事物，我们没必要花费功夫去追究它们到底是什么东西，或者属于哪一种物态。”

　　“哦，保罗，我想你是误会我了。我之所以那样说，是希望大家在从事科学研究的时候，把哲学与科学明确分离，不要把两者混淆，这样，定量的科学研究才不会受定性的哲学思辨干扰，才能发挥出最大的效率。但是，生活是完整的，不只有科学研究，它应该更加丰满，还应该有艺术的刺激和哲学的畅想。而你，是把可以定量描述的现象当成这个世界的唯一真相，把科学研究当成人生的唯一内容。”

　　“不！尼尔斯！”玻尔的话还没说完，保罗·狄拉克便打断道，“我没有误会你，也没有把可以定量描述的现象当成世界的唯一真相，我还不至于愚钝至此。我只是有我自己的活法罢了。我喜欢定量描述的世界，也努力把自己的生活尽可能地纳入可以定量描述的轨道。至于别人，包括尼尔斯你怎么过，都不关我的事，我不干涉你们。但也不喜欢别人干涉我。”

　　“哦，当然，保罗，我当然不干涉你。我为我刚才说的话道歉。”

　　“你没什么好道歉的，因为，你根本干涉不了我。”

　　“哦，那就好，那就好。”尼尔斯·玻尔尴尬地干笑了几声，“保罗，我这次打电话来，不是来打探你的私事的。我是来请你帮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