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尼尔斯·玻尔并没有理会保罗·狄拉克的感受，而是自顾自地发言：“我想，这或许正是上帝自由意志的体现，它和你一样保罗，或者说，保罗，你正体现着上帝的这种品质，它在努力追求让自己的行为稳定下来，使之有规律，不仅可以定性，最好还能定量。我们都是上帝的一份子，太阳系已经稳定下来了，甚至银河系和其它星系之间的关系也成了可以定量描述的相互作用系统。可是，地球上的人类，人们的思想和行为却依然存在着许多不可测的率性而为的偶然性，这些偶然性造成了混乱，引发相互之间的冲突，冲突带来矛盾和痛苦。所以，它在人间引进科学，努力让人类的思想和行为循规蹈矩，变得有规可循，可以定量描述和预测，这样，它也就安心了，踏实了。”

　　保罗·狄拉克倒抽了一口冷气，过了许久，才轻声地说：“尼尔斯，你这不是科学，你这是神学。你的言论，和亚里士多德当年宇宙向善而行的目的论，有什么区别？”

　　“科学的顶端，本来就是神学。”

　　“可是你似乎并不赞同你刚才说的上帝的观点。”

　　“如果那确实是上帝的观点，说实话，我并不赞同。”尼尔斯·玻尔毫不犹豫地答，“我不喜欢一个混乱的世界，可也不想进入一个机械、僵化、死板的毫无活力的死气沉沉的世界。如果每一个人，都成了按部就班的石头，那是多么的无聊和没趣啊。”

　　“尼尔斯，我觉得，你描述的宇宙前景太过悲观了。有序的世界，不一定等于无机，它也可以是有机的。毫无疑问，要成为一个有序运转的能量系统，原子之间必须连成晶体结构.可是，晶体结构，也有封闭的多边体和开放的螺旋型两种不同的类型，只有前者才会成为死气沉沉的无机体，而后者是所有生命个体的基本分子结构。定量描述里的量，不一定是测绘学意义上的确定量，也可以是统计学意义上的概率幅。概率幅是大数定理的结果，对个体的行为并没有严格的要求，个体依然还可以保留偶然性，依然可以保留率性而为的活泼。正如目前，你有追求不确定生活刺激的自由，我也有追求可预测的安宁生活的自由。”

　　“哦，保罗，哦，保罗！”尼尔斯·玻尔兴奋地叫了起来，“我就知道，只有你的数学思想才能帮我突破固定思维的束缚。我们都是沿着前人的知识阶梯努力地攀登，总是容易陷入非此即彼的死胡同，而你却有天才的敏锐直觉，把我们从非此即彼的必然模式中拯救出来。保罗，就算你真的退出物理学，那我们可不可以作为朋友，继续这样的聊天，给我一点启发和提示。”

　　“咳，尼尔斯，你就别这样谦虚了。你这样奉承人，我可不习惯。”

　　“哦，不，保罗，我发誓，这可绝不是奉承，再说，我也没必要奉承你，是不是？我只是真实地说出自己的感想罢了。你说，保罗，如果爱因斯坦所说的隐变量是真实的存在，你说，在他的思想实验里，那两颗从同一个粒子里分离出来的半粒子，要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能超越光速的作用，将自身因测量被改变的状况的信息传递给对方？”

　　“很简单，比常数光速更快的光。”保罗·狄拉克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呵呵，保罗，你这不是开玩笑吗？”尼尔斯·玻尔笑了起来，“既然光速是常数，怎么还会有更快的光呢？”

　　“哦，这个，嗯——”保罗·狄拉克发现自己说漏了嘴，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