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老爷子谢过秘书后,骑上车,怀着感激离开电业局。
但他并没有着急回家,而是在道路旁边的人行道上慢慢地骑着自行车。他的眼睛扫视着两侧的一家家店铺,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原来,他想起来,前一段时间,他的二孙姑娘说眼睛疼,不能上学。他也不知道现在上班后,她的眼睛还疼不疼,他想找一家卫生所给二孙姑娘开点眼药膏,一会给她送去。
突然,朱老爷子看到了一家药房,药房门口挂着一幅大大的牌匾,上面写着“常乐药房”。他停下来,将车锁上,走进药房。药房了摆满了各种药剂,走进以后,一股浓浓的药味。
他到柜台开了一管红霉素眼膏后,马上赶到制衣厂,请车间门口值班的师傅喊来二孙姑娘。
朱传华走出车间大门,一眼看到爷爷,高兴得蹦蹦跳跳地跑过来:“爷爷,您怎么来啦?”
朱老爷子宠溺地看着二孙姑娘:“我上午到市里办一点事。现在办完事了,正好看到一家药店,就给你买了一只眼药膏送过来。你的眼睛还疼吗?”
“谢谢爷爷,我的眼睛早就不疼了。嘿嘿,我只要不看书,眼睛就不疼。”朱传华不好意思地笑笑,拉着爷爷的手说道:“爷爷您吃饭没有,我带您到外面买一碗面条吃吧。”
“我吃过了。我找人办事,没想到人家不仅请我到食堂吃了饭,还送给我一箱苹果。”朱老爷子说着,停好自行车,打开纸箱。
爷孙俩头挨着头,看着箱子里的苹果。朱老爷子用手扒拉着,数了数,里面一共有24个苹果。
他从里面取出8个,放到帆布包里,递给孙姑娘:“来,我给你拿几个苹果,你放到宿舍,晚上下班了吃。”
他准备将另外的16个苹果带回家,分给上小学和初中的两个孙儿子吃。
朱传华接过袋子,取出3个放回纸箱,对爷爷说道:“爷爷,您找的这个人真好,给您这么多苹果!我吃不了这么多,放回去几个吧。您等我一下,我放好苹果后,把袋子给您带回家。”
过了片刻,她放完苹果后,又跑回来,将帆布袋子交给爷爷。
朱老爷子问道:“在这里上班累不累?想不想回去上学?”
朱传华连连摇头:“嗯,不不,我不想上学。这里一点不累,您看我都长胖了。”
爷爷溺爱地摸了摸她的脸:“哪胖了?还是那小瘦猴样。你还小,还要长身体,别太累着了。还有钱吗?爷爷再给你5块钱吧?”
“不用,上次您给我的钱才花了1块5毛钱,我还剩8块5毛呢。对了,爷爷,我爸爸出来没有?妈妈的腿没再疼了吧?家里中稻割没割?前一阵下大雨,我们屋的中稻受没受影响?传文和传章在学校的成绩现在怎么样?大姐回来过吗?”
20多天没回家,她好想家里的每一个人!
“你爸爸还没出来,你妈妈身体还好。大姐学习忙,一直没回家,传文和传章的成绩应该还好。中稻割完了,受了点影响,不过,中稻种的少,影响应该不太大,你不要担心。你说你小小年纪,怎么操这么多的心?”朱老爷子笑着说道。
“嘻嘻,我在这里上班,也没什么事,只能瞎想想,也帮不了家里什么忙。爷爷,您回家去吧,我还要去车间赶活呢。”
家里没什么事,她就想早点上楼赶工,最近厂子里的活都要的急。
“好。我走了,你别太累着自己,做事的时候,悠着一点。”朱老爷子嘱咐道。
“知道啦。爷爷您回去的时候骑慢点!”朱传华边说边跑上楼。
朱老爷子笑眯眯地目送着二孙姑娘进了车间,这才骑车回家。
朱传华送走爷爷后,返回制衣车间。她真的没有太多时间和爷爷多聊,更没时间让爷爷到她的宿舍里去歇一歇。
从上班第一天到现在,她几乎就没有歇过。
因为是新进制衣厂的职工,她还不能上机器做车工,只能在车间各处打杂工。
她主要的工作就是在车间里面理货、清货、剪线头、钻记子、钻眼子、锁眼子、钉扣子等。
厂子买来布料后,要有人替车工们将布料归类整理好;车工们做好,要有人给她们清货计件;布料和成衣上的线头,要有人剪断;做好的衣服上面需要在一些地方做好锁眼钉扣的记号;还要在这些做好记号的位置上锁眼钉扣等等。
这些又琐碎、工钱又不高的活全都是这些新来的小工们在做。
厂子接下一笔笔订单,各车间都是一片红红火火的繁忙景象!可这批繁忙的背后却是工人们的拼命付出。
朱传华为了多做一点工钱出来,每天早上7点前就会赶到车间。可每天的这个时候,她的同床王翠红一般才刚起床。
她半夜下班回到宿舍,倒在床上就能睡的像死过去一样。哪怕腰腿被王翠红压断,也不会被疼醒。
她刚来的时候,宿舍三个上下铺,每人睡一张床。可这样的日子过了没几天,厂子里陆陆续续又招了一些姑娘伢。宿舍里的床位不够,所以后勤安排每张下铺都睡两个人。现在她们这个小小的房间里住满了9个姑娘伢,早上晚上大家都在宿舍时,转个身都很困难。
朱传华住的是下铺,自然也分到了一个新的工友。这个工友是一个叫王翠红的姑娘伢,被分到和她共用一个床位。
王翠红来自常乐市广元办事处,比她大两岁。这个王翠红睡觉很不老实,睡着以后,都会不自觉地将腿搁到朱传华的腰上或腿上。朱传华睡觉又很死,第二天早上醒来总是被压得腰酸背痛。
这些还不算什么,更让朱传华难受的是,这小小宿舍里本来就又热又闷,两人挤在一张小床上睡觉。整个晚上,浑身都是汗涔涔的,床上的竹席也被完全被汗水浸透。每天早上,宿舍的每张竹席都必须拿到水龙头下,清洗干净,晾干后,晚上才能接着睡。
朱传华起床早,王翠红爱睡懒觉,所以这个洗竹席的任务自然就落在了王翠红的头上。王翠红因为起床晚,她也知道自己晚上睡觉不老实,所以每天早晚心甘情愿地清洗竹席,收拾床铺,一张小床倒也被她弄的整整洁洁。
只是厂子没有洗澡的地方,大家只能拿水桶接水后,只能在她们床旁边的那个角落里洗脚洗澡。因此屋里又潮又闷,更有夏天人多的汗味。
她也怕爷爷看到这些担心,所以没敢请爷爷到她宿舍坐一会,而是让爷爷直接回了家。
朱传华告辞爷爷,刚走进制衣车间,就听见组长喊她:“哎,传华,你怎么出去了那么长时间?她们刚做出来一大批半成品,你马上过来,把线头剪了,然后送给她们组整烫。”
这里的活计都是计件发工资,干的越多工资就会越高。
朱传华虽然干的都是杂工,但不管是什么活,她都是随叫随到,而且还抢着干。她知道只有干得越多,挣的钱才能越多。至于活好活坏,不都是领导们安排吗?她也没有挑选的余地啊,反正只要有活,去干就是了。她只要干起活来,除了去上个厕所,其它时间就坐在那埋头做事。
组长最喜欢的就是这样干起活来简直不要命的工人——能给她出活啊!
组长知道朱传华年龄小,但还是最喜欢找她干活。
一旦进入车间后,大家一起做工,相互都熟悉起来,也能相互照顾着一点。谁多大了,生日是哪天也都清清楚楚,这里根本没人在意谁是不是童工,大家都是一样干活。手里的活都忙不完,谁还有心思去在意童工不童工呢?再说了,不是没办法,哪个伢儿愿意出来上班啊?本来做一天工就够累的,谁会没事找事,向上头放映谁是童工呢?
“知道了,组长,我这就来。”
朱传华答应一声后,旋即奔向那一堆堆半成品的服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