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第二十八回 以亲制亲匪民归顺 施德感德百姓焚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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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八回以亲制亲匪民归顺施德感德百姓焚香

  却说火铳爆过后,两边岭上呐喊声响起,接着便有无数士兵冲下。那石鼓岭的地势中间宽两头窄,最适合伏兵。罗武、罗斌二人只知道带着队伍穿州过府,走一路抢一路,哪里晓得地形二字眼见官军冲来,倒也不怕,看看离得近了,举起刀便迎上。只是才一交手,很快便倒地一片,一个个捂胳膊抱腿,来回翻滚,喊爹叫娘。原来岳飞有令,不许伤及性命,故那刀都反着使,枪都往腿上扎。后面的罗家兵见了,止步愣住,不敢再上前。罗武大怒,不停挥刀驱赶。牛皋在马上看见,过去以锏指道:“小子,休在那里咋呼,有种的,过来和你牛爷爷比划比划”罗武不知天高地厚,当真一带马,过去挥刀便砍。牛皋见他全然是花架子,只三下两下,“铛”的一声,将刀打落,接着一锏捅在肋上。罗武疼痛难忍,哎哟一声跌落马下。牛皋看着其道:“小娃娃,你毛还嫩呢,就这两下子,也敢和你牛爷爷使刀弄枪还是回去找你娘,咂巴奶头吧”广南一带地广人稀,州府兵丁也少,罗家子弟横行惯了,至此方知什么叫官军。众人前后张望,见里三层、外三层地被夹在中间,打又打不过,走又走不脱,只好在喝令下坐地投降。岳飞让胡清将俘虏押到北边看管,然后走到骡车前,令摘去蒙布,解开绑缚,接着问哪个是罗闲十。那罗闲十刚才还满怀希望,这会儿早已垂头丧气。

  “哪个是罗闲十”岳飞再问。

  罗闲十抬起头:“敢问将军是”

  “大胆”一旁亲兵喝道,“这是江西制置使岳大人,下来跪着回话”

  罗闲十爬下跪地,骨碌了几下眼睛,一时想不出岳大人为谁。原来罗家墟距吉州城有四百里之遥,岳飞张出的告示,他并不知晓。

  另一亲兵见状提醒:“我们是岳家军,这是我们岳大帅”

  罗闲十经常外出劫掠,自然听过岳家军和岳飞之名,见说忙连忙叩头,口称死罪,恳求饶命。其家人亦纷纷下车跪倒认罪。

  这时胡清来报:“已清点完毕,匪寇伤了三百一十五人,有两个已死。”

  “怎么死的”

  “我已看过,都是枪伤。”

  “那边有溪水,把人抬到里边镇着,别坏了。”

  “是。“胡清转身而去。

  “刚才的话都听见了”岳飞对罗家老少道,“你们自己想想,为何伤了三百多人,死的只有两个”

  话音才落,南边响起鼓噪声,很快牛皋过来,告说来了一帮乡民,手里拿着刀叉棍棒,在那边站着呢。岳飞让士兵两边分开,抬眼看了看,见有二三百人的模样,便对罗闲十道:“我听说你手下有两万余众,实话告诉你,我只带来了五千兵。不过,要打败你那两万人,只同吹灰耳”说完命牛皋,“上去五十人,把他们撵走”不一刻,五十名士兵举刀冲出,只一接触,匪民便撒腿而去。

  岳飞回过身问罗闲十作何打算。罗闲十发誓往后再不外出劫掠,一切听命官府,恳请放了罗家子弟。其他年长的亦跟着哀求。岳飞看了看跪地之人,一半是叔伯辈,一半是子侄辈,便让将年轻的带走,然后对剩下的人道:“你等既愿洗心革面,那好,我现在放你们回去。记住,两天之内,把所有兵器交出,不得私留一件,如若不然,就来领尸吧”又看着罗闲十,“自然了,你也可以领着你那两万兵来,咱们过过手。我不走,就在这里等你。”

  罗闲十连说不敢。之后又问交了兵器可还有罪。岳飞道:“今圣上仁慈,天恩广布。只要你真心悔过,把所有兵器,包括铁叉之类的尽数交出,便可赦你无罪。如你愿意,还可让你的儿子去朝廷做官。本制使言出法随,你放心便是”

  罗闲十连连称谢,又答应送来饭食,方赶车拉着十几人去了。及回到家,见一人未伤,一件财物未少,方信岳飞人品高洁,岳家军不同于其他官军。于是召集各寨头领商议。那些人多有子侄在罗家军中任职的,想想与岳飞交战万难取胜,且三千子弟必死,也只好从命。最后共交出兵器两万六千余件,足足拉了几十车,其中还有两具棺材。

  罗闲十走后,岳飞让胡清将俘虏押至石鼓岭北,又命李山在两边山坡上各置一营,以备不测。黄昏时分,果然有饭食送来,还带着几坛酒。牛皋打开闻了闻,不由伸进一根手指蘸着尝了尝:“这是糯米酒,真有股清香味儿”然后看着岳飞,见不理他,只好咂巴了两下嘴复又盖上。夕阳落山不久,天很快便黑。牛皋枕手躺着,望着一角清亮的上弦月道:“大帅,打曹成时,你说以险制险,这我懂,既然是险,你可用,我也可用。现在又说以亲制亲,意思虽然明白,可你是怎么想到这一层的,我就猜不出了。”岳飞在旁坐着,笑着道了句:“你想学呀”

  “我想。”

  “那好,我告诉你。罗家墟的人,差不多都姓罗,相互连着亲,伤一个便是伤十个。罗家军呢,不用说,都是罗家子弟,那是他们的命根子。咱们既要安抚,又不能不打;可真要打了,这仇一结,还怎么安抚所以呀,得想办法兼顾。既然匪寇都连着亲,咱就在亲上做文章,用这个亲字,引水入渠,使他步步就范。”

  “哎,这些我都明白,我是不知道,你是怎么想出掏匪窝子的主意呢”

  “你倒过来想不就得了”

  牛皋不再言语,一个人扳起指头。过了一会儿,忽然哈哈大笑,反把岳飞吓了一跳。

  “人都说,没娶媳妇的男人就像孩子。我看你呀,也该成个家了。”

  牛皋唉了一声:“早先俺娘也托人说过。一来呢,咱穷,就几间破草房;二来呢,咱模样不济,面皮又黑,没人看得上,结果总也没说成。咱一赌气,就出来当兵了。”

  岳飞笑了笑:“要说黑嘛,这在男人不算毛病;要说模样嘛,我还真没看出哪不济。你现在是朝廷命官了,吃着国家俸禄,这穷字呢,自然也去了。过去说不成,现在一说准成。”

  牛皋嘿嘿一笑:“还是大哥你看得起俺。不过嘛,一个人也有一个人的好处,想吃就吃,想喝就喝,一觉睡到大天亮,无牵无挂,自得自在,咱知足啦”

  “胡说。娶妻生子,人之大途,都要经历的。草还结个籽呢,何况是人。说吧,想找个什么样的,我给你操持。”

  “这个我还真没想过。唉,算了,整天打打杀杀的,今天扛着脑袋,明个说不定就搬家了,还是以后再说吧”

  “你这是心里话”

  “是。是心里话。”

  “是心里话也不行。咱得要儿子咱这辈子赶不走金兵,让儿子接着赶,得有后来人嘛”岳飞说着停住,仰身躺下,望向密匝匝的星斗。那星星像布散开的火炭,红红的,亮亮的,嵌在头顶上,一点儿都不眨,好似一伸手就能够着,再一跳就能摘下。他记得小时候,和娘坐在庭院的板凳上数过,一遍一遍,总也数不清。现在知道,那是娘在教他数数。娘是那么慈爱,把他揽在怀里,给他讲天上的故事,一个又一个,讲了那么多。所谓天下至爱,莫过于母亲对儿,那么反过来也应该一样,天下至孝,莫过于儿对母亲,否则就是逆天悖理,当诛当灭唉,娘老了,头发白了,腰也弯了,自己本应侍奉在老人家身边的,可是现在

  “你想什么呢”牛皋歪过头。

  “我在想你呀。”

  “想我”

  “你是鲁山1人吧”

  “是啊,怎么了”

  “几年没回去了娘身体可还硬朗”

  “自打当了兵,再没回去过。唉,要说惦记,俺这心里也只有娘了。”牛皋说着数起来,“老人家今年五十有九了。”说完叹了口气。

  “这么说,明年就是六十大寿了”岳飞停了一会儿,“唉,养儿不易呀好,我记住了。到时咱俩一块去,给老人家拜寿。咱要办得风风光光、热热闹闹的,让老人家好好高兴高兴,然后接到江州,天天尽孝嗯”

  牛皋没吱声,过了一会儿,竟抽泣起来。

  隔过一天,大队车辆浩荡而来。岳飞让人分头数过刀、梭镖头,铁叉头等,见数目大致不差,便依约将人放回。之后又请罗氏父子到州衙叙话。罗闲十不敢不从,因小儿子腿已受伤,便带着罗文、罗武随岳飞来到虔州城。侯延庆望着几十辆载满兵器的大车一脸不解,见说是罗闲十自己送来的,更是难掩惊讶。岳飞引罗氏父子拜过侯知州,又让在衙内安排好食宿,方同侯延庆一起步入后堂。饮茶之时,岳飞大致说了经过,侯知州唯有钦佩而已。及谈到下一步,岳飞道:“我听罗文说话,尚通晓事理,又读过书,不如你我做个保荐,送他到临安,给他个官做。至于罗闲十,请朝廷赦免其罪,补个刺史之类的寄禄官职也就够了。此地差不多家家都有兵器,可将罗家军收为州兵,就让罗武、罗斌带着,以州衙之名去各县收缴,然后再视功授职,你看可好”侯知州想了想:“给一个匪民刺史,未免太过了吧”岳飞点头:“和你平起平坐,的确是过了。可姓罗的有两三万户,都挨着不远,祠堂里供着一个先祖,你要想坐稳了,不笼住他们的心,怕是别无良策呀”侯知州苦笑:“罗家不知哪辈子修行,碰上了制使大人,一门老少四个,做京官的,食寄禄的,掌州兵的,都占全了。”岳飞亦无可奈何:“如今适逢多事之秋,外患内乱,两害相权,也只得如此了。”侯知州默然点头。

  转过天,岳飞与罗氏父子对坐长谈。那罗家三人昨晚被安置在衙中,见外面有兵丁守卫,想着自己的罪,皆惴惴不安。这会儿见岳飞神情坦荡,言语中肯,既为朝廷想、百姓想,也为罗家想,心里如何不感激罗闲十拉着两个儿子当场跪地,赌咒发誓,永不背离朝廷。到中午时,侯知州又设宴款待,之后爷三个拱手告别,满面春风回家,等候朝廷行文去了。

  再说张宪在兴国县东北,将五营人马一线拉开,自塘石至龙岗向南进剿。那陈颙虽然做过军官,却并不懂兵,一开始纠集人马打了几仗,每次皆是大败,最后只好带着万余残匪逃过潋江。郝晸早在对岸张网以待,将之围住。张宪跟过去后,南北合击,贼寇尽被剿灭。其它八大寨主,除钟超、蓝细禾二匪侥幸逃脱外,也在这半月之内相继覆亡。之后开始搜缴兵器,大到集镇,小到山村,各军如篦子一般梳理,至五月底,总共收缴各类兵器近二十万件。侯延庆召集各县铁匠将之溶化铸成铁锭,计得精铁三十余万斤,折钱近两万缗。六月初,瑞金县着人来报,在该县与雩都县交界的大山里,有一巨洞名固石,可容纳万人,近来有当地悍匪廖小姑、廖八姑率众住进,据险顽抗。该匪原不足八百,近来投奔者甚众,已骤增至一千五百余人,现正往洞里屯粮。王万因在兜剿中跑了钟超、蓝细禾二贼,便请缨前往。两天后,破敌军来到固石洞前,见有喽啰撒腿沿着石阶往上跑,举目看时,半山腰有一横宽的洞口,如张开的虎嘴一般。那喽啰进去后,很快从里面出来数人朝下瞭望。中间一个,头裹红巾,按刀而立,煞是威风。王万想着此人必是廖小姑,便对带路的老乡道:“烦劳你上去一趟,为我把信送到。”那老乡听了,两腿哆嗦:“将军饶命,廖小姑杀人只同宰鸡,十里八乡都出名的我若上去,便是个死。还望将军老爷开恩,可怜我家里还有父母妻儿。”王万听罢迟疑。徐庆过来道:“你休怕,只说是被逼迫的;上去时,别朝里张望,她自不会杀你。回来后多赏你十两银子,去吧”说完拿过信一塞,便往前推。那老乡跌跌撞撞,只是不愿。徐庆拔出刀来,晃了两晃,将人搡上去了。廖小姑在上面看得真切,对两边道:“这是让人送信来了”钟超看了蓝细禾一眼道:“此必是劝降信,我俩都收到过的。”廖小姑冷笑。不一刻,那老乡举着信爬上,未到近前先跪下:“廖姑姑息怒,小人无奈,是给逼来的”说罢咚咚磕头。有人下来将信取走。廖小姑展信看过,道了声:“起来吧,不杀你。你且说,来了多少官军”

  “谢姑姑,差不多有五千上下。”

  “他们带了多少粮食”

  “后面跟着三四十辆车,拉的都是粮食。小人说得是实话。”

  “你去吧告诉他们,我这里存的粮食,足够吃上一年,让他们住下来,给姑奶奶看门吧”说完将信撕碎,朝上一扬。众匪哈哈大笑。

  见贼猖狂,王万大怒,下令准备往上冲。不一刻,老乡下来,两腿兀自发软,口中连道好险,几不曾丢了性命。这时士兵手执藤牌,开始沿着石阶往上爬。才到半途,一阵礌石滚下,死伤不下百余,只好原路退回。第二天,徐庆带人从两边上去,横向往洞口攻,怎奈脚下无路,只能贴着山往前蹭,结果又被弓箭射杀了数十。王万无计可施,只好派人回去禀告。

  岳飞接报后,先绕到瑞金县。知县吴时雍接进衙内,告知廖家世代为匪,人虽不多,却极为凶悍。其有规矩,不吃窝边草,只外出劫掠,故甚得乡民拥护。那廖小姑无兄无弟,其父与人火并死后,便接了首领。她虽为女子,却是匪性天生,杀起人来眼都不眨。不上几年功夫,收编了数股草寇,竟有了上千人的规模。如今不少溃匪来投,队伍更大了。岳飞问其常居何处,吴知县摇头:“此贼居无定所,固石洞便是她的老巢。”又问固石洞,告知里面洞洞相连,不下十几个,大得很。

  第二天,岳飞带着徐庆和几名亲兵从侧面登上固石山顶,四下望时,周围山峰连绵起伏,不见尽头。及寻到一条小路,便顺着走下,之后又翻上一坡,遥见山脚处有一茅屋,围着一圈篱笆,便绕了下去。将到近前时,冲出一只黄犬,昂首低腰,狂吠不止;被里面喝住后,嘴里依然呜呜,警惕地摇着尾巴。一老者来到篱笆旁张望了一下,将狗唤回。岳飞进去后,叫了声老人家。对方只是抬头嗯了一声,并未答话,两手不停地侍弄着一堆草。那草呈蔓状,长长的,上面开着小黄花。老人将之一根根抽出,梳理成把,编成辫子后搭在篱笆上晾干。

  “老人家,我们想在您这儿讨口水喝,歇歇脚,您看行吗”

  “嗯。屋里有水。”

  门后有一矮陶缸,岳飞舀水喝了几口,将瓢递与徐庆:“水不多了,那边有个木桶,问问在哪儿打水,把这缸蓄满。”说完环视屋内。靠墙有一横杆,吊满了獾、狐之类的兽皮,床边堆着不少竹夹子,上面还挂着一张竹弓。及出来,见徐庆恳求了几次,老人才朝西指了指。两名亲兵提桶去了。岳飞拿了个竹凳,坐在旁边帮老人着择草。

  “你们是来打廖姑姑的”老人开口。

  “是啊,我们是官军。”

  “那可是个好人。”

  “她四处劫掠,还是好人”

  “多亏了她,咱这里才得平安。”

  “这里是平安了,可被她抢的地方呢”

  老人不语,半天才嘟囔出一句:“廖姑姑照顾咱多哩。”也不知他得了廖小姑什么好处。

  “老人家,日子过得还好吧”岳飞转问。

  “嗯,还行吧。”

  “就您一个住在这里”岳飞说着,摘下个草叶尝了尝,被老人劈手拦住:“使不得,毒死人哩”岳飞吐出问道:“这是什么草,您要它作甚”

  “这是大茶药,晾干了,冬时熏狐獾用。”

  “熏狐獾那要是熏死在洞里,还怎么弄出来”

  “熏不死。加点柴草,把鬼东西呛出来,腿就软了,得张整皮毛哩。”

  那山泉离得不远,只提了三趟,陶缸便满。岳飞见问不出什么,看了看日已近午,便起身告辞。翻回山梁后,遥见固石山的后坡冒出数缕青烟,大约有五六处,相隔并不很远,由是心里一动,问徐庆道:“你看那是什么烟”

  徐庆略一想:“该不是从下面洞里冒出的炊烟吧”

  “说得不错”岳飞言罢当即招呼过去。

  待寻到较大的一个,倾耳聆听,果然依稀可闻人语。岳飞想着老人的话,对徐庆道:“破贼易矣你们都去,在所有冒烟的洞口旁做上标记。”

  回到固石洞前的营地,询问吉州降兵,就有知道的,道大茶药也称钩吻草、胡蔓藤、断肠草,有剧毒,误食可致人命,山里的灌木丛中多有生长。岳飞听后,让认得此草的士兵带队进山,广为摘采晾晒,又让准备了柴草、棕榈叶等燃火、搧火之物。五天后,诸项齐备,徐庆带人天不亮便出发盖早晨天凉,气往下走。来到标好的各个洞口,先刨出火道,将干柴点燃,接着把大茶药掺进半湿的柴草,厚厚铺上,然后用棕榈叶盖住。一时间,滚滚的浓烟被压进洞内。士兵们用湿布裹住鼻口,轮流搧风,被熏得咳嗽不止,头晕目眩。徐庆来回查看,不时将人换下,最后自己亦两腿发软,坐在地上。

  固石洞前,岳飞正与王万说话,突然有人喊道:“贼出来了,快看”岳飞抬头,但见匪寇捂着口鼻遭灾般涌出,眨眼间便挤摔滚落下来无数。时候不长,洞口青烟徐徐,再出来的人已是东倒西歪,如被抽去筋骨一般。按照事前说定,烟起后一刻便熄火通风,徐庆因不少士兵死于箭石下,心里发狠,直到火熄了,方让扒开。只是这样一来,不肯出洞的廖小姑等三十余匪首皆被熏死。午后拖出时,已无鼻息。徐庆看着满地半死的贼寇,要为亡去的将士报仇。岳飞止住道:“此辈虽凶顽,然本愚民耳,杀之何益”因洞中所积钱粮甚多,便拿出一些给周围村民,让将伤匪带回家中调养,其余缓过来能走的皆发钱遣散。之后割下匪首人头,悬于瑞金城门之上,并张出榜文,以警后来。待诸事完毕,回到虔州,与侯知州分别奏报。六月底,朝廷行文至,依岳飞和侯延庆所请,授罗闲十为永州刺史,其子罗文特进为太常寺奉礼郎,限两月内到任;另外要岳飞留下五千兵,交与江西兵马钤辖兼提举南安军、南雄州兵甲司公事裴铎,以为镇抚用。在公文之外,另附一密匣,上有江西制置使岳飞亲启字样。打开看时,乃是高宗亲笔诏书,浏览完毕,将之放回,命亲兵收好。侯知州见岳飞神情有异,不免询问。岳飞没有答话,只是叹息了一声。第二天,侯延庆不辞辛劳,亲自乘马去往一百八十里外的罗家墟。罗闲十率族人迎出,隆重接进。及见了任状及冠带袍服,心里乐开了花。族人闻罗闲十得了太守,罗文做了京官,只道祖上积德,人人脸上倍感光彩。罗闲十先领着罗文叩谢天恩,接着对侯知州再三称谢,之后走到院中,遥拜岳飞不已。筵席之上,见说让罗武、罗斌带着罗家子弟去州里效用,可转为州军,罗闲十当即离席,一拜再拜。侯延庆问:“不知那些子弟伤势如何,可有怨恨”罗闲十回道:“多数人伤已见好,少数有伤了筋骨的,还需调养。至于说怨恨,其实家家都感念岳元帅刀下超生呢”侯延庆听了,唏嘘良久,感慨不已。

  再说接到密诏的当晚,岳飞惴惴不安,一会儿坐在帐中,一会儿走出帐外,双眉不时紧锁。圣上因隆祐太后当年震惊之故,令他举兵屠城,以惩暴民大不敬之罪。这让他陷入了两难。抗旨有违臣子之道。遵旨百姓何罪,妇孺何辜回到案前,望着已干的墨池,点上些水,复研了两下,又将笔撂下。若按薛弼等人建议,迁民敷衍,只要侯知州不说,或可暂避一时,然而将来一旦事发,必触圣怒。要是婉拒呢,圣上会怎样想倘由此引来严饬,到时连回旋的余地也没有了。然而说一千,道一万,此乃私怨,自己身为国家军人,怎可举刀屠戮百姓,使民子杀民思来想去,竟是无解。帐外树上,一边斑鸠咕咕,一边知了长鸣。岳飞拿起笔,在指间捻转了一阵,最后挥毫写道:

  武安军承宣使、江西制置使、神武副军都统制岳飞为惩虔州暴民事奏:

  臣伏睹御笔,体会陛下至孝之心,雷霆之怒,怎敢不驱天兵对暴民施以惩戒然细查访,所谓暴民,实系坊间百姓,为刁蛮恶人煽惑,一时跟从喧沸哄闹者也。虔州边远,教化难至,民多无识,易为贼人所乘,故臣以为,罪在少数元恶,不在愚氓。今匪乱方平,正需安抚人心,使虔民得沐雨露天恩,方利长治久安。若使民积恨,则利匪人倡乱,举州之地,永无宁日矣恳请陛下追寝成命,伏候敕旨。

  谨此具奏

  臣岳飞叩首

  七月中旬,高宗诏书到,就暴民一事,令岳飞自行裁处,同时命他遣三千军去广州交割,以为地方屯戍之用,然后班师,携子岳云赴行在见驾。侯延庆问起缘故。岳飞告知前事,然后道:“驱逐太后,罪比天大,此事不杀几个是过不去的,还请多多帮忙,访寻煽乱之人。”几天后,差役将人抓到,无非是张天塌、李地陷、王翻江、马倒海等一审三白眼的坊间风云人物,另有几人已从匪,生死不明。侯知州据实上奏。八月上旬,朝廷批文到,命街市问斩。八月中旬,有军贼名张成者领着两万多贼寇从福建逃至袁州2,安抚大使李回急请制司发兵。岳飞正要返回江州,于是顺路将之围歼,生擒了张成。问时,贼寇夏初在福建大败神武后军,朝廷震怒,将都统制陈思恭罢免,撤去了后军番号,把剩余兵将并入右军,令张俊继续进剿。张成寡不敌众,败后窜入江西,不想刚刚立足,便碰上了南归的岳家军。岳飞命人把张成解送临安,从俘虏中选出一万青壮跟随,余皆遣散。

  却说岳飞走后,虔州城百姓渐知屠城事,便有善绘画者图像以卖。于是家家户户争购,上至耆老,下之幼童,无不焚香叩拜,感念岳公再生之德。后秦桧权势熏天,官府令去家中挂像,百姓皆不理,“至今父老家家绘而祀之,遇讳日,则裒音:“pou”金饭僧于梵舍,以为常,虽更权臣之祸,亦不变”。

  剿灭张成后,大军北行。袁州知州邵纲率领官员在郊外设案摆酒,代一方百姓相谢。一个时辰后军过,不见岳飞踪影。史载:“师行将绝,谒未及通,问殿后者:大将军何在笑曰:已杂偏裨去矣。其慨然曰,真可谓中兴诸将第一”。

  回到江州后,杨再兴当即跟进衙内,言所训军卒,有近四成不善骑或不善使枪,技艺实在跟不上。岳飞想了想,答应将这些人转入步军,许他从万余新兵中选补。杨再兴高兴而去。以前在曹成手下,他的虎贲军便最精锐,为诸军之冠,此番领了选锋军,他又要争这个先一来报答岳飞的知遇之恩,二来暗下决心,要再续杨家荣耀,重振祖上雄风,因此一心一意要将五千士卒训练成五千战将。自岳飞南下后,他便从原来的虎贲军校尉中挑出百余训练官,上午教习马术、枪术,下午便用竹片夹住枪头,进行实战对练。每天下来,摔伤、斗伤的也不知有多少。经过近半年的残酷训练,那些身拙眼慢屡败的皆被记下,总数将近两千,因此才有了换人念头。其他统制见杨再兴更换士兵,俱各找来,言军中带伤者甚多,还有年岁偏大的,也要求更换。岳飞听后道:“这如何能并论凡带伤的,包括老兵,皆有功于国家,只可退而为民,怎可说换字这样吧,愿意退下的,每人给钱返乡;不能回家的,由地方给田安置。因此空出的名额,你们也去挑选补上。数日后,跟来的俘虏仅剩千余,岳飞将人转给李回,以充实地方。其实岳飞早已知晓杨再兴的心思,同时亦想退伍一批伤、老兵,所以才将选出的俘虏带回,而不像以往那样,就地充入军中。后来众幕僚私底下问薛弼,薛弼亦说不清岳飞这样做是有意偏心,还是为了安置伤、老兵,或兼而有之。直到转年五月,岳家军首开北伐,杨再兴金枪一举,五千战将卷地而出,直如群虎一般,凶横异常,把个李成骑兵杀得魂飞魄散,一举奠定胜局,这些人方觉出岳飞识人、体人、用人的独到与精微。

  九月初,岳飞携岳云起身,乘船顺江而下,再转运河前往临安。一路上,口吟李太白“轻舟已过万重山”的诗句,不觉豪情顿生。七天后,座船进入临安城西北的天宗水门,靠在烈帝庙前的石阶旁。父子俩先到枢密院具名,然后在都亭驿安歇下来。十二日,宣谕官带一红漆描金四方木匣到,口传圣旨,命岳飞着紫袍、系金带、簪御花、配玉鱼上殿3;岳云着绯袍、系银带上殿4,以示格外荣宠。父子俩叩头谢恩。十三日,百官列班朝堂,随着执事太监高声传呼,岳飞、岳云上殿跪倒,三呼万岁。中书舍人刘大中宣读加恩制词:

  敕:中卫大夫、武安军承宣使、神武副军都统制岳飞秉谊忠纯,赋资沈毅,自奋庸于行阵,久宣力于方维。料敌出奇,洞识韬钤之奥;摧锋决胜,身先矢石之危。荐率偏师,往平巨孽歼灭凶渠之恶,荡平狡窟之奸。千里行师,见秋毫之无范;百城按堵5,闻犬吠之不惊往服朕命,无怠尔成,特转镇南军承宣使,依前神武副军都统制,充江南西路沿江制置使。

  或有看官不解:既然让岳飞着节度使衣装上殿,又把功劳评价得如此之高,就该晋为节度使才对,怎么只是平级迁转盖高宗有意提醒岳飞,须懂得尊重朝廷,不可动不动就抗命。其实这是不知岳飞。岳飞所求者,良心清白而已,倘然为了尊从上意而屠戮百姓,岂不终生悔恨相比之下,丢个节度使又算得什么

  之后赐岳飞镀金铠甲一副,捻金线战袍一领;加岳云閤门祗侯、修武郎,赐镀银铠甲一副,捻银线战袍一领。时岳云年方才十五岁。散朝后,又传旨岳飞内殿陛见。原来桑仲败亡后,刘豫野心骤涨,反觊觎起襄阳来,命李成率十万大军前往,意在夺取襄汉六郡。驻守六郡的原张俊部将李横,现任襄阳府、邓、唐、随、郢诸州及信阳军镇抚使,在与李成交过几次手后,失了邓、唐二州,如今退缩到几座孤城内,不敢再出战,连连奏请朝廷发兵救援。朝中大臣多主战,但又虑刘豫身后有金人撑腰,恐引来金兵。高宗一时拿不定主意,因此要岳飞来,想听听他有何想法。不一刻,岳飞进殿,行过君臣常礼。待坐下,高宗注目看时,第一感觉,便是山一般的沉稳。此种沉稳不同于宰执们久经官场历练出来的那种深不可测,也不同于洒脱文人置身世外的那种神安气闲,而是一种由内而发的坚定和不可动摇。还从没有哪一个文臣武将给过他这种感觉,遂脱口赞道:“爱卿真乃天赐朕之大将也”岳飞起身谢过。高宗点头让坐下,再举目端详,觉得若论刚毅勇武,眼前之人当占六分;若论儒雅知礼,又在四分以上,由是生出喜爱,说了一番亲热话。然后道出襄汉之事。岳飞早有北伐之念,闻听李成甘充伪齐鹰犬,打上门来,夺走了二郡,不由怒火中烧因面对的是帝王,于是将心稳住回奏:“襄阳为湖北门户,襄阳若失,湖北不保;湖北若失,整个长江上流将为敌所控扼矣故臣以为,襄阳决不能失。”

  高宗点头:“卿言是也。但刘豫身后有金人,众大臣恐引来祸水,使稍安局面复失,卿可曾虑过”

  “陛下,”岳飞看着高宗,“狼要伤人,出于本性;不在忍,更不在求,而在于打。打得越疼,它便跑得越远,若将之打死,天下太平矣建炎时,金兵连年南侵,皆言吊民伐罪,是忍亦侵,不忍亦侵因此以臣看,引来二字,是加过于己,畏怯之言也”

  高宗睁大眼睛。岳飞的话让他耳目一新:“爱卿之言,其理甚明。然刘豫有兵二十万,又有金人撑腰,咱们要打,可有胜算”

  岳飞身躯挺立如山:“刘豫者,金人傀儡也,背祖叛宗,天定其罪今又窃据九重,国人无不恨之,欲噬其肉。陛下但许臣进兵,允臣自招中原兵马,臣荡刘逆,如帚扫蚁耳二十万兵,不过泥捏纸画,何足道哉”

  “卿言真豪壮也”高宗不觉站起:“卿向有百战百胜之名,果能如此,朕可率百官进京,告慰祖宗也”

  “陛下答应臣了”岳飞眼睛一亮。

  “这个”高宗停了停,缓缓坐下,“两国交兵,其事天大。这个嘛,容朕与宰执商量后再定。”

  岳飞听到“两国”二字,眼中掠过一丝伤痛。

  “鹏举啊,”高宗似乎看出,第一次以字称岳飞,语中带着亲切,“朕和你一样,无日不思北伐,恢复旧疆,但你也看到了,内乱还未平定,国家元气尚须恢复。这就和人一样,身子尚弱,气力尚不足。朕知你不服这个话。朕手下的大将要是都像你一样,朕断不这么说可是不行啊,以你一军之力,去打金伪联手朕不是不信,朕是怕万一啊”高宗说得是心里话。桑仲提出北伐,他压根儿就没指望,其所以赞同,不过是想看看刘豫实力。及至后来人死兵败,他也并未心疼。岳飞就不同了,一仗一仗打来,已然成了朝廷倚赖,万一有失,却从哪里去寻第二个还是留着震慑金伪,方为万全之万全,上策之上策。

  “臣谢陛下看重。”岳飞起身谢过。高宗话语交心,让他无言以对。

  “你现在管带多少兵马”

  “回陛下,臣现有马军一万五千,步军两万五千,加上臣与各将的亲兵,总在四万两千上下。”

  高宗沉吟了片刻,看着岳飞道:“襄阳之事,你要多用心。朕知你有灭寇之志,亦知你有灭寇之能,望你厉兵秣马,随时听候朝廷调用。”

  岳飞站起:“陛下放心,但朝廷鞭指,臣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第二天,岳飞依例上表请辞江南西路沿江制置使。高宗不许,诏中道:“惟卿殄寇之功,驭军之略,表见于时儿童识其姓字,草木闻其威声所辞不允。”十七日,圣旨到馆驿,增隶江北舒、蕲二州归岳飞节制;江西诸驻屯军马许岳飞缓急抽差;江上有紧急军情,许岳飞便宜措置。十九日,宣谕官复来,改授岳飞江南西路制置使。落去“沿江”二字。二十一日,加岳飞江南西路、舒蕲制置使。二十三日,改神武副军为神武后军,依前各职不变。二十六日,内侍省押班张公公口传圣旨,赐御笔亲书“精忠岳飞”纛旗一面,许营中悬挂。或有不解,为何每隔几日便增重岳飞职权,又改军号又赐御旗,难不成是刻意笼络却当真不是。盖高宗是第一次见岳飞,眼睛看了,先就喜爱,召对之后,每思其言,浑身便添血气,好似喝了十全大补汤一般,走路都意气昂扬。尤其是“背祖叛宗,天定其罪”一句,正道出刘豫末路不远,让他荡气回肠,把此贼入主开封后的抑郁一扫而空还有那句“臣荡刘逆,如帚扫蚁耳”,更是让他振聋发聩,深感中兴可期,巍峨壮丽的宣德楼就在眼前遍观满朝文武,谁人能出此言因此想起一次,便下旨一次。后记起“苗刘之乱”平定后,自己曾赐旗韩世忠,上书“忠勇”二字,许营中悬挂,最能彰显殊荣,便命文思院赶制了“精忠岳飞”旗不仅比赐给韩世忠的多了两字,而且直书其名。后人将旗上的四字与岳飞背上的“尽忠报国”四字相混淆,使“精忠报国”误传至今,大约便是由此而来。

  绍兴三年十月中,岳飞返回江州。时刘豫见前方连胜,野心再涨,于九月末授李成为武安军节度使,又为其增兵至二十万,号三十万,命他放胆进攻。十月二十二日,李成攻破襄阳府,镇抚使李横逃走。之后伪兵一鼓作气,连克郢、随二州及信阳军。至此,襄汉六郡全部落入伪齐手中。那李成久历兵戎,深有韬略,摊开地理图时,见郢州之南三百六十里外便是洞庭,不由在心里打起算盘。还在建炎四年,借着金兀术南侵,洞庭便自立为大楚,与南朝分庭抗礼。如今经过杨幺几年经营,势力更加壮大,倘善加利用,必能钳制宋军。于是上书伪廷,请派使与大楚通和,同时命心腹之人携重礼先为探路。一个月后,杨幺果然放出湖寇,出没于鼎、沣、潭、岳、荆南、峡州等千里之地,肆行劫掠。李成接到探报,心里自是得意。

  外有伪齐夺了襄阳六郡,内有湖寇四出作乱,朝野一时大震。高宗急与宰臣商议。时吕颐浩已因专权罢相。还在两个月前,高宗借水旱、地震下诏罪己,吕颐浩身为宰辅,只得上表求去,被授予镇南军节度使,开府仪同三司,加观文殿大学士,提举洞霄宫。朱胜非在秦桧落职后复为右相,由此晋为左相。右相之缺便补给了参知政事赵鼎。经赵鼎力荐,张浚复职,再掌枢密院。高宗经与朱胜非、赵鼎、张浚三人商议,决定先除去腹心之患,再腾出手来收拾襄汉。于是命神武前军都统制王燮为荆南府、潭、鼎、沣、鄂制置使,总领本军三万及地方抚司兵马三万,加上建康一万水军,共七万兵马,对杨幺水陆并剿,务求一举根绝。然而结果却令朝廷万般沮丧,才一个半月,王燮便被打得大败,整个建康水军自统制崔增、吴全以下悉数战死,无一人生还。

  岳飞在关注襄阳六郡之时,闻王燮兵败,当即派出大量哨探化妆潜入洞庭各地。那湖寇亦兵亦民,欢庆完胜利后,多数归家,并无戒备,因此得以探明真情。绍兴四年春,岳飞上书请战,内中道:“臣窃以为,善观敌者,当逆知其所始,善制敌者,当先去其所恃。今杨幺猖狂,其实外假借李成,以为唇齿之援。今日之计,正当进兵襄阳,先取六郡,去贼所恃。况襄阳六郡,地处险要,恢复中原,此为基本。臣请提兵先击李成,而后荡扫湖贼,伏乞睿断,速赐施行。”

  岳飞的奏书才到临安,权岳州知州刘愿又有本奏来,专道李成勾结杨幺,准备在今年七月攻打临安事。原来王燮部下使臣王忠,效用袁海自沅江县逃回,言被俘后留在贼首黄诚处使唤,探得多项机要。一、去年底伪齐派使者康武翼与贼商议通和,定下由杨幺打造大车船,运载李成三万甲军走水路,同时李成亲率十万马步军走陆路,到浙中会合,赴临安作过。事成后许杨幺在荆湖两路建国。二、湖贼准备诈受招安,以换取朝廷暂不进兵,其好安然作田造船。三、贼现有大车船二十九只,长百步,阔三丈,高三丈五尺,板厚七寸。预备再打造十五只。四、贼寨行移文字,只作甲寅年,并不用绍兴年号。高宗阅罢,拿起岳飞奏疏,对朱胜非、赵鼎、张浚道:“岳飞的意思,是先打李成,你们怎么看”

  朱胜非不以为然:“岳飞不过一介武臣,焉知大局打杨幺是内事,打李成涉夷,怎可同论臣以为,当调韩世忠水军暂隶岳飞,先征杨幺,同时派使赴金,讲明是刘豫起衅犯我,而我无意越雷池,只是夺回旧地而已,使之心安,然后方可用兵。”

  张浚对朱胜非畏金一向不满,这时接过道:“朱相差矣韩世忠的水军把守江口,护卫着临安,怎可轻动伪齐乃金人所立,只怕此番南侵,就是金人在后怂恿,派使何用,徒示弱耳杨幺既与伪齐联手结盟,还分什么内事外事我看先打杨幺还是先打李成,当从用兵上论,无须扯到金人上去。”

  “那爱卿的意思呢,先打哪一头”高宗看着张浚。

  “臣以为此事当慎重。李成兵众,杨幺据湖,无论打谁,都不能再败。如今江南初定,倘若再败,二贼乘势联手进犯浙中,必致内乱又起。因此先打哪一头,还应询问岳飞,让他详细申明利害,然后再做定夺。”

  赵鼎听后赞同:“知上流利害者,无如岳飞。襄阳六郡,几经战乱,民散田荒,就算夺回来了,将来怎么守,也是件难事。张枢密说得对,应当问问岳飞,可有通盘筹划。”

  高宗点头:“那好,就发个文,让他从速奏来。”于是亲下诏书,加岳飞荆南、鄂、岳、黄、復州、汉阳军、德安府制置使,令统筹措置,详细条陈,并在后面附上了刘愿的敌情陈奏。

  1鲁山:河南鲁山县。

  2袁州:治所在江西宜春。

  3此为节度使以上官员上朝装束。历朝有不同。

  4此为刺史以上官员上朝装束。历朝有不同。

  5按堵:安定、安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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