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各省会馆,多少年来,一直都是本省商旅、儒生士宦们来京居住的首选,不仅因为其费用低廉,而是因为会馆里地道的地方菜,每到夜晚,这里就是友人相邀,杯盏交错,闹哄哄一片。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怪事传千里。
这几天一个轰动性的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一样,从南边一路传到了京城,在人们口中传开了。
据说德王世子发明了一种“压水井”,那种压水井不用挖、不用掘,只需要用铁钎钻地,就能钻到极深的地下,然后把水从地下引上来。
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简单就是超出人们想象啊!
在河南会馆里,数十名从各地来京城准备今年会试的士子们聚集在一起,喝着酒暖着身子,他们聊着国事的时候,一时间又是激动,又是愤然。尤其是谈到去年岁末年初的建奴入寇,更是满面的愤愤不平。
“……哎,要不是建奴于南直隶接连大败,数万建奴或是葬身火海,或是死于乱军之中,恐怕建奴就会糜烂整个江南,只怕江南各地必定是生灵涂炭啊。”
“是啊是啊,得亏了当时德藩世子……”
“哎,可惜了,如此贤能宗亲却只能……”
“只能什么?天子不是下旨令德世子开幕于旅顺嘛,我大明藩禁如此的,陛下居然会打破藩禁令世子领兵开幕府,若非是贤能又岂会如此?”
“要是我大明还有塞王在,又岂会容东虏横行?”
一名士子的随口一言,让众人无不是一阵哑然,作为读书人的他们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大明为什么没了塞王,为什么对宗藩一直都防范极严。那些个藩王宗亲为什么只喜书画、曲乐,不就是因为爱好其它的东西风险太大嘛。
像德藩那样的贤藩……说是天子独断,打破藩禁,可实际上,大家谁心里不清楚原由?搁南直隶的士子口中,那位德世子可是毁誉参半啊!一边是若非是南下驰援,南直隶不知多少百姓会为东虏掳杀,可是另一边他也确实杀了许多人啊!南京六部几乎被其杀之一空。
“喂,听说了吗?”
正在喝酒的人乘着酒兴,张一甲听到身旁的董明宽有颇有些神秘的问道。
“听说什么?”
“黄泉!”
“黄泉?”
“对,就是黄泉。”
喝了一口酒,董明宽说道。
“我听济南的李松说,早前,德世子制出了“压水井”,那井可深入黄泉,汲取黄泉水,那怕就是百天无雨的大旱,仍然能压出水来!”
“那是自然的,别说是百日大旱,就是数年大旱,那黄泉又岂能干得了?”
“哎呀,什么黄泉水,不过只是乡野愚夫之见而已,就是挖井也是先浸出泥水,然后慢慢变清……”
“挖井费时费工,井价高昂,且大旱井中无水,本就是长有之事,难道各位忘这两年我河南各地的大旱了吗?”
提及家乡的大旱,众人无不是一阵哑然,闻言董明宽就道。
“可是德世子的压水井,却全无此忧,我听说,山东今年也是百天无雨,可以压水井却水流不断!”
“是啊,更要紧的是,听说那压水井打起井来,只要几个人用一个多时辰就能打出一口井来!”
“是极、是极,听说那井每口成井不过区区几两银子!”
“啊,这么便宜,到底是真的假的?”
在几乎每一个人看来,这样的井对全天下的百姓来说,自然是件大好事,尤其是现在各地动辄百天无雨的大旱之年来说,重要性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尤其是对于河南这样已经遭遇了几年大旱困扰的北方省份来说,压水井可以一扫旧井的弊端,即便是久旱也能正常使用,这岂不是可以活民百万的大好事。
或许这些读书人出身各有不同,有豪富之家,也有寻常百姓之家,可读书人总都是讲究“耕读传家”,即便是豪富之家,家里有良田数万亩,地里旱得颗粒无收,他们同样也收不到粮食。当然,他们之中还有不少人出身寒门,他们更需要压水井,毕竟,家里的地大旱之年没有了收成,到时候饿死的必定还有他们的家人。如此一来,大家伙自然对这样的事情颇为上心。
要是那压水井,真能从地下压出黄泉水,岂不是意味着,即便是大旱之年,他们也能正常收租,有收成?
这是何等的大好事?
要知道在大旱之年,他们即便是强行收租,到最后也是逼着佃农逃离,沦为流民,一斗粮食收不到不说,要是佃农都沦为流民,流散四方,会引起民乱,到时候流民化为匪盗,袭扰乡间,哄抢士绅之家杀人抢粮不说,就是佃农大量流失,来年风调雨顺时,谁去给他们种田?
没有人种田那些田就是无用的废物。
可要是那压水井能在大旱时,能正常从地下汲水,从此之后就再不用担心大旱了,至于他们这些当主家的,自然也就能正常收租了!
“听说,德世子为了这个什么“压水井”,于作坊里不眠不休数十天,才大幅改进了工艺,制出了这种压水铁井。”
“铁井?”
“对,就是铁井,水是铁井从地下汲取上来的。”
“以铁井从地下汲水,真是让人匪夷所思。造出了如此奇井,天下百姓必定可以从中受益,不过,现在却只有山东一地百姓能用,实在是可惜至极。可惜,可惜……”
就在他们说着可惜的时候,不知是谁指着门边说道。
“咦,那不是济南李松嘛,快请李松来说说那铁井的模样。”
原本被友人邀请着来河南会馆聚会的李松,刚一进门,就被人邀围着,请他介绍“压水井”,尤其是当得知他见过压水井时,更是焦急的问道。
“李兄……这压水井到底是什么模样?好不好用?”
“确实好用,只要有人压井,就可以源源不断出水,我山东父老可谓是受益匪浅啊!”
李松说话间,为了表示恭敬,甚至特意朝着家乡的方向双手揖道。
“多亏了世子造井,今年山东不少地方,必定可以安度旱年。”
“哎呀,山东百姓有福啊,有福啊……”
在旁人称赞时,忽然有人在一旁说道。
“这样的好东西,世子爷又岂会让山东一地独享,我听说世子爷早就让书坊印出了一书,将此井分行天下,只要各地依照井法一书铸井、打井,就能制出这样的水井来!”
“啊,世子爷居然把井法印成书了,要是如此,这对我大明简直就是天大的好事啊!”
“是啊,是啊!明儿,我们就去书坊去看看,要是有书的话,就把书送回家中,嘱咐家人按井法制井……”
“哎呀,告辞,告辞,小弟先行一步……”
原本正和大家伙聊着天的士子,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匆匆起身离开了,其它人见状,诧异之余,才想到,那些书总归有限,万一要是书让别人买走了,那可怎么办?
这书可不仅仅是书,那是既是能救百姓于水火的井,同样也是名望!
更是财富啊!
众人一想那里还有心情吃喝,无不纷纷起身告辞,匆匆朝着书楼赶去……
区区一册书,对于这些云集与京城士人来说,意味着太多的东西,就得到这么一本书,他们无不是想尽一切办法,哪怕是足足有几千册,可是最后依然不够用,最后这样一本书居然被炒到了几十两银子一本。
对于方以智来说,当然不在乎这么一点银子,花了高价买了一本后,他就呆在房间里看了起来。研究了几天之后,越研究,她就越发觉得这种压水井的设计极为巧妙,不禁感慨道:
“这压水井可真是巧夺天工,设计的也是极为精巧,用一根毛竹入地就能从三丈半深的地下抽水,实在是匪夷所思!最重量的还是打那种水井实在是便宜的很。”
“确实如此,压水井便宜的很,只要把铁杆插入地下就行,需要井匠挖井就能打出3丈多深的深井,电视大旱之年也不需要担心井干,这再次救人性命的宝贝啊,”
感叹之余,孙之洁又说到。
“这两天我考虑了一下,于其埋身功名不如去辽东报效,世子爷确实是我大明难得一见的贤藩,我想入他幕府,报国仇家恨!”
好友的话让方以智顿时一阵哑然,孙之洁是孙承宗的孙子,崇祯十一,东虏进攻高阳,孙承宗率领全城百姓及家人守城,城破后自缢而死,孙家几乎满门尽死,只有区区几人因为在外地活了下来。
其实,方家和东虏也有家仇啊!
“我也有此意,这功名不要也罢。”
方以智哈哈笑道。其实,他一直在考虑这件事,多年来一直忧心国事的方以智,同样一直关注着那位世子爷,虽然错过了当初投奔他的机会,可现在去也不晚。现在有人同去岂不是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