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地。
“大兄!”
当昌文君再度见到昌平君时,泪眼模糊。
“回来就好。”
昌平君感慨万千,最终只是微微一叹,说了一声。
“南阳的事情……”
昌文君正欲张口,昌平君却没有让他继续说下去。
“我都知道,怪不了你。”
楚系在南阳经营许久,如今都折了。这不仅影响如今在陈地的战事,更影响昌平君归楚之后在楚国的分量。
不过昌平君却没有责怪的意思,转而问道。
“涟儿现在还好么?”
昌文君到嘴边的话仿佛噎住了,良久,才开口。
“人是没有什么事情,不过已经许久没有说过话了。”
昌平君面带愧色,悠悠一语。
“是我亏欠她良多。”
昌平君深吸了一口气,将心中那股错杂的情绪都摈弃了,抓住了昌文君的手。
“你回来也好,准备人马,开始撤退。”
“情况这么糟了?”
尽管昌文君前来时,已经看到沿途上秦军那乌压压的营寨与旗帜,却还是没有想到,如今陈地的情况已经到了非撤退不可了。
“韩地的叛乱已经被平定,不久前,最后一个叛军的营寨也已经被三川守军攻破。韩地一失,我们撑不了多久的。”
昌文君明白,韩地的叛乱,乃是为了分散秦军的兵力。一旦韩地之乱平息,所有的压力都会随着鸿沟与颍水两条水运通道,汇聚在陈地。
“现在城中还有多少兵力?”
昌平君摇了摇头。
“王贲日夜猛攻,只有两万多了。”
王贲的虎军人数在三万左右,与陈地的守军数量没有太大的差距。只是,若是在野战,两者根本不是一个量级。
昌平君能撑着这么久,也多靠了城防与周围的防御要塞,拖延时间。
可若是如今在韩地的秦军也顺流而下,那么两者之间的差距便会拉大,昌平君将会失去地利与城防所带来的优势。
“可楚地那边还没有分出胜负。”
昌文君一言,昌平君面色变得铁青。可很快,他便将心中的愤怒暂时放下。
“你手下现在还有多少人?”
“去偷袭鲁阳的一万军只逃回来数百。宛城破后,士卒逃散,在农家的接应下,也只回来了两三千人。”
“项氏发来的消息,十日之内,会再度与秦军展开决战。你带着人,立刻前往项城。那里有着楚国水军留下的几百艘船。此地乃是我们的退路关键,不能落到秦军手中。”
昌平君的话让昌文君面色一变,忽然想起了什么。
“说到船只,我想到了一件事情。”
“何事?”
“大兄知道,便在偷袭鲁阳失败的事情传来之后,我准备南下襄城,顺流而下。因此,我拍了些斥候前去查探。可不久之后,宛城被破。我也与这些人失去了联络。前两日,这些斥候在农家的接应下,与我会和。他们传来了一个奇怪的消息,说曾在汉水旁见到数百艘船沿江南下,不知所踪。”
昌平君听到这个消息,面色一变。几百艘船,肯定不会是民间的商队在活动。可这么大的数量的船队,南下的目的是什么?秦国如今在南境又没有大的军事活动。
“不对!”
昌平君猛然意识到了什么,走到屋中的地图前,看着桌案上的地图,上面记载着的淮水以北的战场,抬起了头,大喝道。
“快找南郡、九江一带的地图。”
昌平君发话,屋中一众人也在跟着找。陈地是大城,也是楚国旧都,遗留下的图籍很丰富。
花费了许多时光,终于找到了一张旧图。昌平君看着地图,不知不觉中,脸上留下了一层细汗。
“对了,难怪李开军会固守汝水!”
“大兄,怎么了?”
“还记得当年吴国伐楚么?”
昌文君点了点头。这是每个楚国人心中的耻辱,不过直到吴国灭亡,楚国都没能报这个仇。
“当年孙武、伍员助吴王阖闾伐楚,以三万之师破楚国二十万大军,攻入楚都,乃是我楚国的奇耻大辱。”
“可这和那几百艘船有什么关系?”
“还记得吴师进攻楚都的路线么?”
“当然记得,吴师出邗沟,溯淮水而上……”
昌文君一言,面色大变,终于意识到了昌平君心中担忧的事情。
“难道……”
“如今在秦国,能在那个地方出动数百艘船只的只有赵爽的羽林军。他们自南郑地出发,顺汉水入江,出黾塞,入淮水,可兵指寿郢。李开维持汝水水道,怕便是为他们打前站。”
昌文君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由淮入汉,过三关,这是当年吴师伐楚的路线。秦军沿着这条路线反向行,速度会更快。
“如今楚国二十万大军都在前线与秦军对峙,一旦这一万军顺利进入到寿郢附近,怕是会天下大乱。”
“将这件事情通知项氏,让他们立刻派兵分守沿岸。若是寿郢失守,楚国将亡!”
“就怕来不及了。楚军紧随秦军之后,此刻离寿郢三四百里。南郡、九江那一带都是墨家的势力范围,赵爽的一万军怕是非但遇不到阻碍,还会比我们想象得行军更快。寿郢应该还有王室的军队,若是得到消息,应该会有所防备。”
昌平君摇了摇头,对此不抱希望。
“负刍弑君上位,楚王室的军队经过了一轮血洗,战力不复当年。楚国不久前又经过一次内乱,人心更是混乱,怕他们根本挡不住。”
昌平君很是着急,他根本不知道赵爽那一万军现在已经行进到了什么位置?眼看着局势顷刻间可能翻转,可他根本没有办法。
“将这个消息尽快通知项燕,楚国的形势如何,他比我们更加清楚。另外,你将陈地一众将士的家属和物资先撤出去。”
“我明白了。”
夜色在战火中显得迷蒙,昌平君看着空荡荡的屋子,一股风吹来,背后黏答答的。他握紧了双拳,整个人都绷紧了
“天下之势,便在这数日之间,可见分晓。可楚国便算是亡了,这天下也必须有一半是我楚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