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五节 部落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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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乐正绫正欲走回院子,突然听得后面传来“hnan!hnan!(汉)”的叫声。她转过身去,发现那个面貌赤白的中年斯基泰人手上握着短刀,径直向她走来。

  苏卜部的几个小伙子连忙将他按在地上。

  “怎么回事?先给他松绑。”乐正绫向他们道。他们遂夺了他手上的器具,将他从地上按起来。只见那个男人抬起头,向这个什正说了一通塞语。他见这个关内来的女人并不能听懂他说的话,神情一下子变得害怕起来。

  乐正绫往他的身后看了看。刚才他刚从斯基泰的马队中走出来时,似乎第一个拦阻他的是他们前面的一支匈奴部落。面对这个局面,乐正绫眨眨眼睛,迅速地向苏卜合说:

  “把毋奴韦请过来。”

  “长官,其实我们部众的人也可以。”苏卜合陪笑起来。

  “她是正宗的那个部落的塞人。”

  不过一会儿,那个叫毋奴韦的女奴领着她的儿子,被请到了上贡地方。她见到了自己部落来的人,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

  那名中年斯基泰男人眼见自己部族送到苏卜部来的女人在这里,连忙向她求助。仿佛在这时,她们就不算是部落送到这来的货物,而是整个部落的恩人一般。

  天依想起毋奴韦之前给自己和阿绫讲过的身世,又看着这个斯基泰男人恳切的眼光,心里一团乱麻。

  “他们遭遇了什么事情,麻烦你为我们做一做译长。”乐正绫恭敬地向毋奴韦行了个礼。这个举动被塞人部落中的众人看在眼中。

  塞人男子遂滔滔不绝地向毋奴韦倾倒着他欲言的事。毋奴韦一边听着,一边向他点头。过了好一会儿,男人说完了,毋奴韦便向长安来的官兵们道:

  “是这样的。我们的部落在上贡之前遭遇了一些事情。”

  “什么事?”挂着刀站在一边的眉出问她。

  “你莫看我们今日运送来的贡品少。现在站在我们前面的那个匈奴小部落,他们马队上的物事全是我们预备送来的贡品。”

  “是抢来的?”眉出蹙眉道。

  “我只是转述我的族叔的话。”毋奴韦向他躬身,“——是抢来的。今天我们出发到半途,忽然路遇了那个部落的马队。他们部的人说,我们偏小,不成气候,是连他们也不如的。况且向苏卜部上贡的部落很多,你们这种小族遭了事,苏卜氏不一定会搭理,不如将贡品送与我们,我们得了苏卜长老欢心,也能保护你们。”

  “然后呢?”乐正绫问她。

  “这毫无疑问是诈我们父兄的货。”毋奴韦说,“但是他们就带着刀弓,上来抢车,父兄们看射打不过他们,只能抛下一辆马车来,让他们掠取。”

  “人伤了没有?”

  “还好,未伤人过。”毋奴韦说,“但是他们就有三车的贡品可以上,我们进到部中,苏卜部的人看我们上物细少,遂把我们排到了最后位。我族叔想到这么送了货,又送了女人,今后还是很难再得苏卜部的保护,气不过,适才看到汉兵也在营中张威,所以我族叔想过来陈情。”

  “原来是这样。”乐正绫轻点几下头。那个斯基泰男人见汉官有反应,脸上顿时露出企盼来。

  乐正绫转向旁边的苏卜部的人们:

  “你们怎么看?”

  “这话你别要偏信,我想的是,保不齐是这sarme部的人本来就凑不齐什么贡品,又和adr部有怨,故意找这个机会来栽赃的。”苏卜都匈向她说。

  “嗯,确实有这个可能。”乐正绫附和地点头。

  此时,那个adr部——或许可以被汉代的汉语译为“閼稹”的部落,也有人站了出来,诘难那个斯基泰人,也说了一套滔滔不绝的匈奴话,试着说服苏卜部的人。

  “你看,我们是没办法分出这些事情的。”苏卜达理了理胡须,让都匈向乐正绫转译,“面对这两个部落,他们一个是较大的部落,一个是较小的部落,我们在没办法分出什么的时候,只能相信较大一个部落的话。”

  乐正绫捏着下巴沉思了一会儿,向苏卜达问道:

  “这两个部落现在相去多远?他们从前又相去多远?”

  “现在差个几十里左右,比我们离sarme部的距离要远点。”苏卜合向她说,“至于迁入壁垒之前,我们不知道sarme部是在哪,但是那个adr部肯定是在壁垒北面的。”

  乐正绫暗地里一想,毋奴韦之前曾经跟自己说过,她们的部族是从小月氏迁过来的。

  “壁垒北面,好,那边塞人多么?”

  “不多。”

  “你不妨让他们先上贡,让閼稹部的人先说一下他们要上贡的内容。”乐正绫同苏卜达说。苏卜部的长老遂让他们各自回到马队中,让閼稹部的马队先进行上贡。

  閼稹部的人催着他们的马车来到院里,当他们一件一件地把贡品从车上卸下来的时候,苏卜合吩咐他们的头领,向自己的父亲汇报上贡的货物。马队的头领准备充分,一口气就将马车上货物的种类和数量列了出来。

  苏卜都匈将所有的货品都转述成汉语,向乐正绫说了一下。

  “好,开始上贡。”

  马队的和苏卜部的人十分庄重地,一件一件地将货车上的货品搬到长老的面前。他们的动作一顿一顿的,看来这是某种重要的仪式——尤其是要做给汉国人看的重要仪式。

  乐正绫站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些器物,逐渐发现了一些东西。她发现了一个小金器,上面似乎有雕刻着公牛的图案。

  斯基泰人虽然是游牧民族,但是他们在古典时代的雕刻水平是亚欧大陆上非常高的。那头公牛的图案雕刻得相当细致,几乎和希腊那边的动物雕刻神似。甚至斯基泰人的一些意匠,在两汉时期还传入过中国,为中国文化所吸纳了一部分。

  这头公牛相当雄健,挺着胸膛和脊梁,牛角非常夸张,怒目圆睁,看着前方。乐正绫想了想,发现这个号为sarme的塞人部落的名字似乎也和公牛有关系。

  “这个金器的名号是什么?”乐正绫问苏卜都匈,都匈将话转成匈奴语,又问閼稹部的头领。

  “这就是我们部落的金牛胸针。”那个头领回复道。

  “你们有打金器的能力?”乐正绫问他。

  头领点头,表示有。乐正绫又将那个中年塞人呼了过来,让他朝她转了一圈。

  “没什么特别的。”苏卜合向乐正绫说,“你看这干什么?”

  “你身上有戴什么金器么?”乐正绫继续问那个塞人头领。

  那个塞人害怕外面来的官掠夺他身上的器具,畏缩地摇摇头。

  “你再把袖子抬起来,转一圈。”

  中年塞人没办法,只能抬起袖子,将手臂平展,又转了一圈。就在这个当儿,乐正绫发现他的左胸处似乎别着一件圆形的金标。这枚器物原先被塞人服装宽大的袖子所遮掩住了,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展露出来。

  乐正绫请他将那枚金灿灿的圆标别下来,交给自己。显然,这枚小物什上的图案同閼稹部所上贡的那枚金器是一样的。

  “你如何解释?”乐正绫慢慢地抬起头来,面对着那名头领。都匈遂厉声起来,将这句话转译给他。

  那个头领支支吾吾地犯了难。过了一会,他抬头说:

  “这就是两头普通的公牛而已。我们是从别的部落购得的。”

  “这头公牛的角特别大,脊背上有三条竖纹,隐面的左腿是隐去的,这从来是我们部落的标识!我们部落就是sarme,公牛!”中年塞人愤怒地说,“这枚胸针是我们辛苦打的,准备上贡给苏卜部受用的!却被他们抢了去。”

  大家拥上前来对比。确实,两头公牛几乎连雕刻时刻匠作的细节——颈部和背部的折点,都是类似的。看起来确实是出自同一个金匠之手。

  “你还如何解释?”乐正绫复问那个閼稹部马队头领。这下他真的没有话可以说了。乐正绫命他们继续上贡,之后,从那辆马车上发现了更多塞族的贡品。

  苏卜部的人面面相觑。他们本来并不想细管这件事,但是这名汉军的领导人却自己将线索揪了出来。

  “他们欺骗了你们。”乐正绫用汉语直接对苏卜合说,“一个对兄弟部落和称臣的对象都怀有二心的部落,恐怕你们得重新考量一下是否应该信任这个部落的头人——当然,或许情有可原。”

  在场众人——包括苏卜部和其他部落的人——的脸色都阴了下来。在这个长安来的什面前,似乎处理一切事情都不那么轻松直截了。

  苏卜达原本想找个理由,偏袒一下那个较大一些的部落,但是在这个情况下,他只能咬咬牙,责询那个部落是怎么回事。閼稹部马队的头领和马队的成员伏在地上,一个劲地向他认罪。苏卜达怒气冲冲,认为他们撕裂了苏卜部在汉军面前的颜面,也割裂了苏卜部和閼稹部头人之间的良好关系。他要閼稹部的人们将那个头领捉拿起来,送回去交给头人们问罪。

  “显然,这是一个折中的处理方式。”天依对乐正绫说,“苏卜部只能直接管到自己附近的事情,他们不可能真的去看着这个头领被押解到閼稹部,然后被惩治。八成出了这个营门,一切就不算数了。”

  “至少可以让sarme部脱责。”乐正绫一边说着,一边看向苏卜部的长老和他的儿子们。苏卜达向她投以询问的目光,看这个什正满不满意自己的处理结果。

  乐正绫向他微笑致意,表示对这个处理决定没有异议。他们遂这么办了。商队的头领和几个被指认为撺掇抢车的人被五花大绑起来,由部落中同来的人带回去。

  随后,上贡的仪式又持续了一段时间。其他部落在通书什和苏卜部长老的注视下纷纷呈上了他们的贡品。而刚才閼稹部所抢夺的一车贡品则被算定回sarme部。不得不说,光从这一年或者数个月一次的上贡中,苏卜部就能捞得一大笔的好处。显然毋奴韦和其他几个金发女奴平时侍奉汉官的时候,穿戴的金饰,大部分就是她们自己所出的部落所送来的。当然,最好的金饰永远在苏卜部长老家族的妻子和女儿头上。

  除了黄灿灿的金子以外,最常见的便是各种陶器、粮食、干肉、酒水等等。或许第一天部落招待乐正绫一众人所使用的酒水,便是之前的贡品。不过乐正绫很怀疑在草原的存储条件下,一坛通过发酵获得的粮食酒或者奶酒能否保存一年以上的时间。如果说这类酒保存不会很久,而她们在接待宴会上饮的酒确实属于贡品的话,显然草原上的部落向苏卜部进贡的周期不会超过半年。如果每次进贡的规模都闹得这样浩大,恐怕周遭部落的生活会处于一个非常困难的水平。

  难道苏卜部的长老不明白竭泽而渔、油尽灯枯这些道理么?这是乐正绫看着这些瓶瓶罐罐时所产生的困惑。

  还有一点,就是她非常担心那个名为sarme的斯基泰部落马队的安全。在汉军都不常至的情况下,恐怕草原附近的治安条件也不会很好。或许他们极有可能在回去的路上被閼稹部的马队报复攻击,而他们又不似东欧草原上的强悍同胞——河西的塞人们比起匈奴人来说,战斗能力总是要低许多的。

  在午时休息的时候,乐正绫将这些忧虑一一说予了众人。

  “那能怎么办呢?”眉出坐在草垫子上,问道。

  “要么,我们先停止在这边的调查,去那个塞人部落待一段时间?然后让苏卜部派出人来保障我们和他们的安全。”天依试着提了一个方案。

  “不行,这个阶段的调查得先完成。”乐正绫说,“何况,我们离那个部落并不是很远,目视的话,最多十六千米——也就是四十里。”

  “那骑着半个时就到了。”眉出扶着下巴,“这样的话,我们可以派出两名骑士来伴随他们的马队,让他们先回到他们的部落中,骑士再折返回来。如果天黑之前没有回来,那就意味着他们遭遇了袭击——虽然我看那个匈奴部落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我们是长安北军的人,如果北军的人有什么不测,我们明天就让传令兵给骠骑将军送信,让朝廷大军来荡平这里。他们就算插上翅膀,也无法逃出壁垒。”

  “这样也好,可以试试。”乐正绫点头,“那真是麻烦你了。”

  “我们此行本来就是为通书什服务的。”眉出笑起来,“何况,这就没有什么危险。”

  于是当天下午,在大上贡结束以后,眉出派出了两名骑士,和苏卜合指令的一个通点汉言的部落民,护送塞人的马队回到部落。大约在士兵们的午后调查做到一半的时候,骑士们顺利地回来了。

  “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危险。”天依说。

  “不,并不是。”骑士的脸色很阴沉,“我们在绕过第一个山弯的时候,那个匈奴马队中就有九骑试探性地出现在了我们的左侧远处。他们手上都拿着弓,甚至我有点看到,有一个人一直想把弓拉起来。然后,我将我右手上的长戟高高地举起,他们发现里面混有汉军,便远远地离开了。”

  听完这话,众人都吸了一口气。

  “这么看来,如果不是我们的护送,塞人的马队还真的要遭袭。”祁晋师的脸颊微动,“这片草原上的治安形势完全不容乐观。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想和附近的军马场建立一些联系。”

  ——第五节完——

  ——第八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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