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二节 支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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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乐正绫如此看着他,都匈确定了自己的直觉的可靠性。

  乐正绫迅速地移开了眼神,嘱咐魏功好好记,好好听,随后她便离开了帐篷,走回第一个小组处,检查那边的记录和调查工作。苏卜都匈连忙将思绪收回来,继续认真而谨慎地回答四名汉军士兵关于匈奴语词汇的问询。

  得趁今天午时,通书什集队休息的时候,去找父亲和两个兄长,商议对策。都匈想道。这个汉国长官抛给自己的暗示已经过多了。

  上午的调查时间一晃而过。经过两日的调查,无论是通书什的士兵们,还是发音合作人——苏卜部的长老家族,大家都已经感到喉咙有点吃不消了。苏卜达不知道这群长安人还要将工作持续多久——在初到时的欢迎筵席上,乐正什正似乎曾经向自己说,调查要持续十天左右。一想到还要陪这群难缠的——尤其是在上贡之会时变得更加难缠的长安士兵们说上七八天的话,他就感到头疼。

  乐正绫走到院里,呼了一声哨子,大家陆续地停下了调查,从四面的穹庐聚集到院中来。

  “今天的调查,基本上做了一半。”乐正绫向众人道,“做事情要劳逸结合,不能一开始做就停不下来。大家可以一会休息的时候,分小组梳理梳理上午记忆的内容,整理整理革书,这样下午做起来也能顺当一些——就不求事半功倍了。按你们现在的效率,不事倍功半就已经很不错了。”

  天依走向四位发音合作人,向他们致礼慰问了一番。随后乐正绫整起队伍,大家排成两个纵队,走向自己的营地,准备用午餐——这个三餐制,一般他们在关内时是不做的,除非在休假的时候。

  苏卜家也开始筹备自己的晌食。都匈看着外面自己的夫人低声下气地搬来柴火,准备生火的样子,默默地走向苏卜达的帐房里。他先向自己的父亲和兄长请安,随后开口道:

  “我这些天发现,这些金发的塞奴,以及她们背后的鲜弥部,或许会是一个破坏我们和长安人之间关系的绳结。”

  听到这话,苏卜合走到了他身前:

  “就我目前来看,汉国人是在第一日的酒宴,以及昨日的上贡上关心起那个部族的。你有什么新的发现么?”

  “我后知后觉,做错了一件事——我感觉鲜弥部昨天让我们丢了颜面,我昨天回帐,回去好好教训了祁索,但是今天早上,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女什长似乎在警告我。”

  “如何警告的?”

  都匈遂将他早上接受调查时的情况同大兄说了一番。

  “你在县里呆了几年,变得和那些汉人一样生疑了!”苏卜介笑话他,“鲜弥部就是一个小部落,既没有多的财物粮秣,又没有会说话的人,他们在那上面会有什么希求么?”

  “介——你不知道,他们一开始就是来四处问言语的,”苏卜都匈向他的二哥道,“他们必定不止查问我们的言语,既然鲜弥部是这附近最近的塞人,他们就肯定要去鲜弥部。这应该就是他们如此重视那些塞人的原因。我醒悟得过晚了,昨天做了件错事,让我们家更加被动了——就现在这个节骨眼,鲜弥部的任何一个人,尤其是同时会塞语和汉语的女奴,在这些汉军眼里,简直是太重要了。”

  “都匈说得没错。”苏卜达说,“你已经做成的事,就不要去管它了——既然他们的动机如你猜了,是这样的,那我们就应该在那些长安人面前示好,向他们展示进一步的对鲜弥部的支持。”

  “如何展示?”

  “乐正看我那一眼,我一直在琢磨那一眼。”都匈捏着下巴,“她那一眼,肯定是为了让我们这样做的。她那一眼里甚至有对我们的警告——如果再对部落里的塞人做什么事,汉国的人就不高兴了。”

  “草原的男儿,何尝如此看人眼色行事过!”苏卜介眯着眼,“我们不给他们提供羊、奶,他们都得饿死。”

  “这里的草原是汉国的草原,如果我们不按他们的要求行事,他们随随便便从哪调来大兵,再给周边的部落发信,那那些昨天还在向我们上贡的小族就变成草原的新男儿了。”都匈说,“你一辈子都没去过一次陈仓县,你怎么知道汉国的大!我知道!”

  苏卜介见状,便退到一边,不再说话。

  “而且,你们没有发现么?他们今天少了两个人。”都匈说,“那个什副,还有一个骑士,都向西走了。”

  “他们向西?”苏卜达问道,“去军马场的?”

  “对。八成去那。”都匈摆起手,“我们苏卜部这下热闹了,明后天,估计他们的马队就要来了。我们不调整对鲜弥部的态度,他们的增兵一到,他们直接向我们吩咐命令,叫我们照做,那时候大家都难堪。我们得在此之前,先一步向他们的主官表现出侍奉和支持这件事的态度。这对我们部落是有好处的。”

  “说得有理。”苏卜达说,“不过他们调动来军马场的人,光是做这个事,应该还要一段时间。老夫或许可以请那个主官再喝一顿酒,大家把这件事摆出来,好好地谈一谈。”

  下午。祁叔和小庄并没有下午就带着人从西边回来——这是在众人预料之内的。大约傍晚的时候,乐正绫正在集结部属,忽然都匈前来和她耳语了一阵。她听了几句话之后,摇了摇头,又和都匈交谈了几句,那个苏卜家的小儿子方才答唯,回去复命。

  “怎么了?”天依问她。

  “苏卜达欲请我晚上小饮。”乐正绫说,“但是我们还要和士兵们整理今天的调查结果,安排明天的进度,夕食是肯定吃不上了。一定要请的话,只能等到这些做完之后,入夜时分吧。”

  “安全么?”

  “肯定安全。”乐正绫笑了笑,“再说了,你信不过我的武艺么?”

  “信不过,何况祁叔还不在身边。”

  “我不会喝太多酒,慢慢周旋罢了。”

  “那我一会同眉伍正说一说,让他晚上也去。我在帐篷里看护毋奴韦。”天依向她道,“还有她的儿子,walkwe。”

  “也好。”

  二人如此说定,带着通书什离开了院子,前往自己的驻扎地休息。待到乐正绫和天依给四组士兵们依次做完总结和安排后,乐正绫和眉出各将甲具卸下,折返回苏卜氏长老的院子,准备赴宴。

  伴着上弦月的月色,她们走到院子里,发现几个部落民正在烤着一头山羊。显然,这头羊是为了今天晚上的贵客特别准备的。

  苏卜达站在毡房门口,看见他们并没有穿戴盔甲,而是只穿了制衣过来,连刀戟也没带,脸上露出欣然的微笑。

  “长老,无需在帐门口等的。”眉出向他拱揖,“外面风冷。”

  苏卜合将这话译给苏卜达,又准备将自己父亲的话转译回汉语。

  “我们边地上人,不挨的。”苏卜达摇手,“你们几位,黄昏收队了,还要总领一日的工作,太辛苦了。以往的汉官来,只要在我们这里吃好喝好便是。”

  “长老等了多长时间?”乐正绫问苏卜合。

  “我们自傍晚就在这儿候你们了,有个半个时了吧。”苏卜合抱着双手,向她说。

  “那真是久等了!早知道我们就早点过来,太烦扰你们了。”乐正绫连忙向他道歉。

  “来,我们进庐说话,这外面有一只,里头还有一只,已经烤好了的。”苏卜合向她们请道。几人遂在部落民的护拥下进入长老的毡帐。

  乐正绫看着帐中昏暗的场面,有点发虚——刚来部落时,自己就在这里大醉了一场。她现在见到酒瓮还有点犯晕。她坐到座位上,面对着面前大块的羊肉,感到吃不太下。

  “来,我们先来一口。”苏卜达举起酒碗,对乐正绫说。几人将碗中的酒各饮了一口,苏卜达忽然又站起来,说了一番话。

  “这两日我们接待汉国的主人,实在是有不周之处。”苏卜达说道,“我们作为这片草原上为天子牧民的长者,没有照顾好周边部族之间的关系,让你们素来行仁义的人笑话了。鲜弥部本来在这周遭是弱者,容易遭到周边其他小族的欺蒙。我们没有提供保护,反倒让你们这些客人来为他们出了声,这是我们失当。我在这里赔酒。”

  待苏卜合将这一段话向二人译毕,苏卜达将碗中的酒全部倒入了自己的口中。乐正绫和眉出互相看了看。

  “长老,不必喝那么凶。”乐正绫劝他,“那都是小事。”

  “对我们部落来说,不是小事,反倒是教训。我们苏卜部的人没见过什么世面,总是容易闹笑话。”苏卜达用布巾擦了擦嘴边的酒水,“你们之前说,你们是来我们这做语言调查的。不知道你们对塞人的言语感兴趣么?”

  乐正绫眨眨眼睛,回道:

  “非常感兴趣。”

  “老夫想推荐推荐——如果你们有意愿去调查塞人言语的话,我们可以把部中的那些塞人女奴都交予你们。她们时常侍奉关内来的人,也会汉言,可以帮到你们。在其他方面有什么需要,也尽可以同我们提。只要我们这个小部落力所能及的,都可以供给你们。”

  “长老有如此的厚意同我们合作,我们日后回了长安,真的要向将军处好好美言。”乐正绫笑道,“现在在这原上,我也无以报答,我也将这酒干了吧。”

  说着,她也举起自己的酒碗,将碗中的酒仰首干尽。一股酒精的气息窜上她的脑区,她看着穹庐的顶棚,抑制住了这股昏气。眉出见状,自然也跟着喝完。部落民们又走到他们面前,将新一碗酒盛满。

  “来,吃。”苏卜达伸手请道,“今晚准备不周,席间就一只羊。外面烤着的那只,实是我们留给部中的鲜弥部人受用的。她们这两天因这上贡的事颇受了一些委屈,我们应该补偿他们。”

  “那是好甚。长老如此仁厚细心,真是苏卜部和草原的福气!”乐正绫正坐着,又向他敬了一杯。

  夜宴的气氛充满着客套与逢迎。苏卜部的长老家族向汉军的两个代表充分甚至过当地展现了他们对鲜弥部与寄居在苏卜部中的鲜弥女奴们的关爱,苏卜达还在筵席上亲自将都匈呼出来,狠训了他一顿,以将他个人的泄愤行为与部落的公开态度划分出来。都匈自然也是乖乖地吃罚。乐正绫和眉出则尽量地向他们表达了通书什对这种态度的赞赏和满意,并且向长老们暗示了他们不止是因对鲜弥部语言的关心而重视起这个部族的人,还有他们对鲜弥人在此地生存状态的忧虑——他们作为与其他部落平等的草原居民,在朝廷的人员面前应该同样地作为臣子,受到朝廷的关照。

  虽然宴会双方的交流充满了繁文缛节似的说辞,但是双方的表态和立场也在词句之间以一种效率不高的方式传递着。乐正绫和苏卜达都知道,这场夜饮对通书什和苏卜部来说都是有益的。他们向对方暗示和分享的信息越多,就越不容易在相与的过程中产生误会和误判。

  待到宴会结束时,乐正绫再次喝了过多的酒。这一次她对这类酒有了些许抗性,并没有直接地失去意识。她被眉伍正扶出帐外,回到自己的休息地点,走进帐篷,发现天依和毋奴韦们仍然坐在火堆旁边。

  “完事了。”乐正绫晕晕乎乎地对她们说着,将席间自己一直没舍得吃的一块羊肉放到火前。

  “主人,我刚才吃过了。”毋奴韦向乐正绫说,“他们今天突然将我们鲜弥人叫到一块,每人分发了一些。”

  “看来苏卜达说得没错。”乐正绫举起右手,揽起自己额前的头发,“他为了搞这个还真下了本。”

  毋奴韦的儿子倒是非常馋,走到羊肉旁边,仔仔细细地嗅了一遍。乐正绫笑着示意他拿走,他便抱起一整块羊肉回到了母亲的身后,开始大嚼起来。

  “你们喝得怎么样?”天依倒了一碗奶,端给她,“你走之前应该喝点这个奶,保护一下胃。”

  “我们觥筹交错,交换了我们的看法。苏卜部的人之前没有意识到,他们现在意识到了,我们很关心鲜弥部的人,包括毋奴韦,你还有你的几个姐妹。你们在草原上是这里的奴仆,但是当我们长安人来了,在朝廷面前,你们都是引弓之民。”

  毋奴韦听着乐正绫断断续续的述说,心头仍然惆怅。

  “我们的境遇真的能变得更好么……”

  “你放心。”乐正绫向她说,“以你的材能,至少能够在你的部落中独当一面。你的父兄们会意识到你在他们中间是一个很重要的人。如果能把你请到长安去,那就更不一样了。”

  “或许吧。”毋奴韦叹道,“可惜我姐姐不行。她其实也会汉言,但是她现在已经是都匈的妻子了。”

  “祁索真的会汉言?”

  “她在县上待了如此多年,怎么不会呢?”毋奴韦摇首,“你们是受了都匈的蒙了。”

  乐正绫哭笑不得。

  又进行了两天调查,一直到第六天的时候,在苏卜部中进行调查的人们突然听得外面有一阵马蹄的声响。他们走到帐外,发现是祁晋师和小庄带着十名穿着札甲,带着弓刀的骑兵来到了部中。营外的草原上还飘着骑兵急行时产生的烟尘。

  “马场的人到了!”祁晋师翻身下马,走到乐正绫身前,激动地说道,“马场这次为了支持我们的活动,派出了一个什。现在我们一共有三十六个人,去哪都不用愁了。”

  走在他旁边的便是军马场派出来的那个骑兵什的什正。那位什正分别向乐正绫和北军骑士的伍正行了礼。

  “刚好,再过几天,我们就准备前往鲜弥部。”乐正绫点点头,“不过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手,我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

  “以后或许能派上用场。总归多一个人算一个人嘛。”祁晋师说。

  苏卜达和他的儿子们也看到了马场的援兵,这下他们帐外有几十个骑马的汉人了。如果他们横起他们的戟来,恐怕这附近的任何一个部落都吃不消。

  “这下,有了现时的兵力,长安人命令什么,我们都只能乖乖从命。”苏卜合向苏卜都匈说,“还好,你前几天发现得及时,我们及早地向他们献了回殷勤。”

  苏卜都匈还在思考鲜弥部相关的事情。他在计算之后汉军对鲜弥部的调查,会给这边的草原带来多大的影响。那个部落和自己的女人必然要在关内人的帮扶下受照顾一段时间了,阏稹部的人似乎不会满足于放掉这块到手的肉。自己的部落如何在这个变化中仍然保持在周边的主导作用,如何在这群金发的小族、爱这群金发人的长安人、平素欺压他们的小族中间左右逢源,他还在思索。

  ——第二节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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