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林平之拜入华山,而他在世的亲人已仅剩下洛阳王家一脉了,所以此次岳不群下山有让林平之去他外祖父家报平安的意思。
令狐冲也随行而来,只是他面色不佳,精神有些萎靡,甚至连神情都有些恍惚。
他下得华山时先被桃谷六仙莫名其妙的灌注了六股真气,而后在被不戒和尚以两股真气强压另六道。如今体内八道真气虽达平衡,可自身内力全然使不出来,宛若废人。
这也罢了,最可悲的是他意中人,小师妹岳灵珊与林平之走的颇近,而且甚为亲昵,连对他这位往日的大师兄也似疏远了许多。
华山派众人到了洛阳,跟随林平之现已抵达洛阳王府门前。
往常,王府门前必会有几条大汉守候,且大门大开……但此刻却是大门紧闭,莫说护院守候了,甚至他们众人已达府邸门前亦无人出来迎接。
以洛阳王家的声势和能耐,绝无可能不知华山众人抵达洛阳才是,怎会如此?
岳不群道:“平之,你且去敲门。”
林平之道:“是,师父!”
走上门前台阶……实在太安静了,安静的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林平之轻轻地扣了扣门环,随着“笃笃,笃笃”的几声响起……半晌,仍无应声!
正当林平之再想扣动门环,他赫然发现大门并没上栓,留有一缝。使劲推开大门,前院里不见一个人影。
岳不群带着弟子走上大门前,岳夫人黛眉微蹙道:“师兄,有些不对。”
岳不群微微点头,道:“平之,我们先进去看看。”
林平之应声,领着众人急步走入……
当他们略过前院,仍不见一条人影,林平之焦躁的就要大声的时候,他突地脸色煞白,倒退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一声清脆的呼声,岳灵珊抢前几步:“小林子你怎么……啊!”
真有不对!
岳不群等人快步走去,仅一眼,差点吓得众人魂飞魄散,即是岳不群和宁中则也头皮发麻,指尖冰凉。
血,到处是血,除了血就是尸;尸横遍野,血水侵入地中,目所能及,竟是一片赤地,几无杂色。
接着一个血人从堂内走了出来,不是走,是爬。
他用一只手,因为他少了另外一只,他用一条腿,因为另一条也没了。他边爬边喊,声音在颤在抖,根本没人听清他在叫什么,但众人都知道他在求救。
还坐在地上的林平之认出了这人,王元霸,他的外祖父!
王元霸已经七十有余了,可是平若里,他仍红光满面,精神矍铄。但如今,此刻,现在,精神矍铄的老人说不出的凄惨,说不出的惶恐,说不出的可怕。
他在惶恐什么?
一想到此处,没人敢上前帮忙,甚至他们同时闪现出要离开此地的念头。
足音始近,堂内又走出来两人,真是走出来的!
一个与他们一样,脸色发白的小丫头,另一个是任意,是他!
银发如雪一般披在肩头,除了那张被众人所熟的脸和一首银发外,他身上亦是被血水染红;而那柄剑,也是红的;红的鲜艳,鲜艳欲滴。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他衣上,剑上,那不是他的血,是他们的血,而他们全死了,全死在他手中。
堂外已一地伏尸,少说也有百计尸身,那里面呢?里面该是如何?
不敢相信,不敢想象!
有人道: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天子一怒,伏尸百万。那他是匹夫还是天子?凡人怎可行之如此杀戮,一个人又怎么可能做到的?
王元霸回头,惊恐道:“别,别杀我,你不能杀我,你……”
剑一挥,回到了剑鞘之中,王元霸咽喉破开一道口子,人也失去了最后的生机。
林平之终于惊醒过来,虽然身颤,但还咬牙切齿道:“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任意笑道:“他们要我交出辟邪剑谱……可我没有,他们就是不信,不听!”
林平之低着头,嘶声道:“即便如此,你也不必杀人,而且还……”
任意依是笑道:“我便是杀了,又能如何?”
林平之止声,不敢再开口,但有人想替他说话。岳灵珊被岳不群眼神逼住,又被令狐冲用手捂住了她的嘴。
一口银牙咬在令狐冲手背,血已流下了。
任意看着令狐冲道:“我以前不太看的上你,现在你似乎顺眼了许多。”
宁中则忍无可忍道:“阁下说够了?”
岳不群忽然喝止:“师妹住口!”
任意对着他笑,岳不群脸色发白,却也在赔笑……谁也没想到,他居然会如此,这般……宁中则难以置信的看着枕边之人,一众弟子亦然如此。
拍了拍曲非烟的小脑袋。
“非非,你可知君子剑为何会这样?”
曲非烟摇头。
“若换个人,他会义正言辞的与你说尽君子之言,因为换个人他便不怕!即便他打不过那人,那人也不见得敢杀他华山派掌门,纵然那人敢杀他,他也能跑。可我却不同,他心中明白,若我一个不开心,他只有一死,而大部分人面对死亡时,总会变得很老实。”
不管其他人脸色如何难看,曲非烟面容稍缓,咯咯娇笑道:“所以君子剑未必是个君子,他可以是装的。”
任意颔首点头:“你要记住,以后如果遇上这样的人,一定要杀了他。这般懂得隐忍之人,若不立即除去,必留后患。”
曲非烟点了点头道:“大哥现在要杀了他?”
此言一出,岳不群笑容立僵,所有人骇然一退。
任意微笑摇头。
“任大哥你不杀他?你刚还不是……”
任意笑道:“我与你不同……因为我名任意,任其所意的任意、任衡之。”
语罢,他带着曲非烟向大门口走了去。
所有人都让开了一道,与众人擦身而过,再在众人视野内消失不见。
他走了,那个狂妄之极,骄傲之极的人走了,人随走了,却带走了所有人的骄傲和勇气……他们的骄傲与任意一比,是那么的不值一哂,他们的勇气在死亡面前,是那么的一文不值。
令狐冲松开了手,看着那人消失方向,内心中生出既羡,既敬,既痛恨的情绪。
王府外,任意呼出了一口浑浊之气,一股前所未有的疲惫席卷而来,可哪怕如此,胸中也是说不出的痛快。
他内力差不多耗尽了,一共三百三十七人,无一人从他剑下活命,亦无一人从他剑下逃命,太累了,现在的他,持剑都会不稳。
曲非烟关切道:“任大哥,你没事吧。”
任意摇了摇头,什么话都没说,继续迈开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