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大人和陈大人揉着酸涩的腰背,在车厢里长吁短叹,又瞧了瞧在一旁呼呼大睡的鸿睿,俩人互视一眼,深深一叹。
这两位老大人,大半辈子未见过如此心胆俱裂的厮杀,闻着那焦糊的人肉味和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俩人蜷缩着身子躲在地窖中数个时辰,一把老骨头被折腾够呛。
可那鸿睿也是太不顾忌他们的感受了,天微亮,就领着他们检视战场。
这满地的血流成河,在夜间还不觉着,这日间一瞧之下,顿时差点连隔夜饭也吐出来。终于,俩人腿一哆嗦,瘫倒于地。
方一转醒,又是一大碗肉糜粥端于跟前,顿时又是一番昏天暗地的豪吐。
米老大人眯缝着双眼,瞅瞅鸿睿,轻声道:“这兔崽子平南王,纯粹是拿我等解闷子呢。”
陈大人一脸幽怨的瞧着鸿睿道:“唉,这番罪受的,恐怕有段时日不得好睡喽。”
米老大人不屑道:“活该这平南王娶亲一波三折,哎哟,我这腰,陈大人,快,快替我揉揉。”
......
使团一路浩浩荡荡,在扫平了眼前的层层阻隔后,终于可以一马平川,直抵周国之境了。
日头早已悬于众人头顶之上,散发着冬日难得的暖意。
静默白云欲遮天,青蓝碧眼风抚面,一片祥云望河山。
随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车厢之外,有兵士通报:“禀王爷,前方二十里周国一众礼团迎驾。”
“是何人领队?”,车厢内传出一道慵懒之声。
“禀王爷,是周国太子。”
鸿睿闻言缓缓坐起,整了整衣冠,瞧了瞧礼部尚书陈大人道:“陈大人,此次周国倒是颇为重视,亲派太子前来迎驾,哈哈,少不得陈大人张罗一众礼仪之事了。”
陈大人忙拱手道:“此乃下官分内之事。”
说罢,便匆匆下车,命车队停下,一道道命令传达下去,车队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米大人瞅瞅鸿睿道:“王爷,老臣听闻,这周国太子可是与王爷交情匪浅啊。”
“哈哈,米大人人老成精,却于这种事上考量本王,不通透,不通透啊。”,鸿睿哈哈一笑,凑近铜镜整了整仪容。
复道:“身为朝臣,国之交流,向无私谊,仅有利益。明面上的私谊,说白了,便是国与国间的利益交换,仅此而已。”
米老大人老脸一红,又道:“王爷年轻睿智,瞧得通透,老朽不如矣。”
“米老大人兢兢业业,一心为国,两袖清风,当是鸿睿之楷模。”
俩人一番客套,可心中却是暗自计较上了。
这米老大人国事出访不是第一回,可这等太子出境二十里相迎之事当属平生仅见,实在是怀疑这周太子与平南王间的关系。
鸿睿心中洞明,遇到此等老油子,话说三分即可,多则无益。
待得半个时辰,陈大人上得车厢,拱手道:“禀王爷,一应之事已准备妥当。”
“好,开拔。”
......
春风未至,寒意尚存,喜上眉梢之时,眼前的苦寒之地似乎也透出一些喜气。
周太子坐于马车之上,一身杏黄锦袍,发髻金冠,剑眉舒展,嘴角挂笑。
周太子对这位未来妹夫愈发觉着青睐有加了,摩挲着拇指上的那枚扳指,轻声道:“鸿睿啊,可莫辜负了本太子的一番苦心。想本太子,费尽心机,让你得王位,娶公主,说不得这番要与你好好谈谈了。”
忽然,车厢外有伺从轻声道:“禀太子,皇上有旨。”
“说!”
“皇上旨意,平南王一路杀伐,血气过盛,与婚期有血煞冲顶之讳,故命太子告知齐国使团,婚期延后,待皇上询过国师后再定。”
周太子隐隐感觉此事定有蹊跷,可圣意难违,遂道:“回禀父皇,儿臣定当告知齐国使团。”
......
周国,皇宫后院。
养颐殿中,皇后用银针拨弄着案上的檀香,一股淡雅幽香自香炉中缓缓腾起,似烟似雾,袅袅而起,隐隐而消,渐化暗香,入心沁人。
周皇近日来气色颇佳,国事渐稳,人心尽收,又喜闻乐见邻居齐国与洹国不断争斗,真是心生欢喜啊。
周皇便似一商家,不断拓展着自家生意,却瞧见隔壁俩商家不断消耗,这此消彼长的道理他最是懂得,便盼着某年某日,待两国消耗过甚,大周雄兵跨过草原,直取齐洹二国,那时,天下霸图便可尽囊括于周国范围。
思虑至此,他便如作壁上观的看客,瞧着场中俩死士恶斗不止,还要高声喝彩一般。
哈哈,吃瓜群众最是舒坦,这吃瓜皇上亦是如此。
正自思虑间,皇后凑到近前轻声道:“皇上。”
皇上抿了口茶水道:“皇后,朕今日瞧你似面有忧色,是何忧扰之事,说于朕听,朕定会替皇后解忧。”
“这,皇上言重了。说来,也并非大事,这神神叨叨之事,说于皇上听,恐不合时宜。”
“但说无妨。”
“臣妾于前些日,听闻齐国平南王迎亲之旅一路杀伐,臣妾总有心惊肉跳之感。这冰心虽非臣妾所生,可臣妾身为皇后,孩儿的终身大事,臣妾理应关心。”
“嗯,皇后仁心可嘉,朕也瞧见你近日来为了冰心的婚事前后张罗,朕甚是欣慰。”
“皇上谬赞,些许事情乃臣妾分内之事。只是,前日,臣妾命人请来相国寺大和尚,就此婚事算上一卦,怎料......”
“哦,如何?”
“怎料,大和尚说,那平南王杀伐过盛,已是犯了血煞冲顶之大忌讳,原先选定的吉日恐怕得延后了。”
皇后瞧了瞧皇上的面色,似无异样,便又道:“臣妾也颇感不妥,只是大和尚言,此平南王杀孽太重,若此时完婚,恐于两国国运有大忌讳啊。”
“如何个忌讳法?”
“齐国将引战事于我大周,从而生灵涂炭,战事陡起。”
“可这婚事乃两国商定之事,轻易变不得啊。”
“臣妾亦是深知此理,可皇上自登基来,励精图治,将百废之局焕发得勃勃生机,若因一桩婚事而前功尽弃,臣妾却最是见不得皇上再辛苦操劳啊。”,皇后说罢已是掩面“嘤嘤”哭泣。
“这......此事亦非小事,暂且告知齐国使团,婚期待朕问过国师后再行定夺。”
......
周皇后返得后宫,喝退一众婢女。
一道身影由身后屏风处缓缓步出。
只见此人一身白纱,肌肤胜雪,娥眉淡扫,瓜子脸庞,清秀婉人,身形款款,待到得周皇后近前,微一抱拳,躬身行礼。
“姨母,看您脸色不是甚好,不知蕊儿可否替姨母分忧?”
周皇后缓缓在榻上坐下,端起一盏茶,凑至唇边,缓缓道:“蕊儿,你可知你的憓弟死于何人之手?”
那名唤蕊儿之人眉头微皱道:“何人?”
“哼,便是前来迎亲的齐国平南王罗鸿睿!”
“姨母,此仇当报!”
周皇后银牙轻咬,恨声道:“蕊儿,此次我招你入宫,便是寻思着让你助我一臂之力!”
周皇后将茶盏重重放于案上,道:“皇上对于婚期延后之事尚要问过国师方能敲定,只要多留那平南王在我大周境内些许时日,我们便有更多的法子对付他。”
蕊儿迟疑道:“兆丰......那是掌门的师弟,是蕊儿的掌门师伯,蕊儿与其可是差了一辈,恐怕......”
周皇后从怀中掏出一物,此物用丝帕包裹,周皇后轻轻打开丝帕,道:“有掌门令牌在此,你无须顾虑。”
蕊儿大吃一惊道:“姨母,您怎会有此物?”
“想你神机门开山千年,历来掌门之位只传嫡子,可怜你那掌门年近五十,方得一子,可巧,此子生来多病,恐难继其位。我便将宫中收藏的一颗妙灵丹赐予其子。”
“想你那掌门也是性情中人,受此大恩,自是欠我天大的恩情,区区掌门令,算不得大事。”
蕊儿寻思一番道:“事不宜迟,蕊儿这便寻那掌门师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