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恢一本正经的回答:
“余为都督忠心臣属,自然是忠诚于都督的!”
“行了,走吧。再不走就可以去建康府看你爹爹了。”杜英笑道。
郗恢撇了撇嘴:
“家父一个人在建康府倒是还真的没有人敢把他怎么样,朝廷总归是要留一个能够给关中这边传话的人。
但是若是余也被抓了话,只怕会成为朝廷威胁家父当双面线人的把柄。”
杜英饶有兴致的问:
“你觉得令尊会么?”
郗恢下意识的想要回答,但是接着收住话,有些犹豫。
眼前的年轻男子,可不仅仅是自己的妹夫,还是一言就能主宰千万人生死的一方诸侯。
杜英见他紧张,自失的一笑:
“人都有软肋,所以他会还是不会,余也不会怪罪。令尊也是我岳父,更何况为都督府做了那么多事。”
郗恢这才松了一口气,点头应诺。
两人闲谈的时候,手底下事情自然也没有停,已经翻身上马。
杜英看了一眼郗恢的腿,郗恢笑道:
“好的差不多了,骑马不成问题,但是难免有点儿疼。”
“别留下暗伤,回去之后还是老老实实养着。”杜英颔首。
“那也得打赢眼前这一仗。”郗恢回答。
杜英回头看了一眼淝水岸边的战场,关中军队有条不紊的后退,明显不是溃败,所以上岸之后的桓秀也渐渐收拢队形,应当是在等待着第二批援军上岸。
“余从不怀疑。”杜英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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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秀的确正在等待第二批援军,援兵的主将便是孙无终。
而桓温选择自己和谢石勒兵东岸,一边搭建浮桥,一边继续挖掘壕沟、增补壁垒。
明明是全军强渡的时候,桓温却不得不选择率军固守营寨、亲自掩护后路,自然是因为谢奕已经率军杀到了。
从徐州到马头,谢奕一直坠在桓温的后面,不紧不慢,能吃掉桓温一些掉队的兵马最好,吃不掉也不强求,自然而然让包括桓温在内的诸多将领都下意识的认为,谢奕麾下兵马新老掺半、良莠不齐,一定是担心贸然强攻反而有可能会被桓温的绝地反击击败。
而且之后桓温也真的进行了这方面的尝试,他当时带着兵马在淮水边列下却月阵、背水而战,还真的让谢奕一时半刻难以前进半步,这又在很大程度上鼓舞了将士们,认为身后那些追兵不过是乌合之众。
然而现在谢奕终于展现出了他暗藏的獠牙,取马头、破戴施,一路狂飙,颇有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架势,仿佛之前那个瞻前顾后、屡屡失去战机、一直在尽可能减少损失的谢奕,换了一个人一样。
又或者说,这才是谢奕原本就应该表现出来的模样。
如今桓温麾下还能够独当一面的将领,桓秀、孙无终已经出动,高武带兵修建浮桥,作为第三批兵马,因此算来算去竟然只剩下了谢石。
但······让谢石去对付谢奕,想一想也觉得不现实。
司马氏本朝最将就的就是孝道,谢家家主、长兄如父,谢石能够率军去阻挡谢玄就已经很给面子了,就算是谢安本人在这里,也不可能强迫谢奕上阵,甚至谢安自己都会选择回避。
而如果强迫下属去做出不孝之举,那么其本人也是不忠不孝之徒,桓温自然不会这么做,所以只能选择亲自坐镇营寨。
谢石显然早就已经料到了这一幕,所以老神在在的站在桓温的身边,笑眯眯的一言不发。
桓温瞥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
“石奴倒是置身事外了。”
谢石揣手手,打量着沙盘,一副看你们两个好基友打架、反正不管谁赢了我都不亏、所以非常有意思的神情。
桓温强行按捺住想要把这家伙揍一顿的冲动。
罗友则介绍道:
“敌军分做两路,一路直奔八公山而去,山上有我守军五千,可以坚持一段时间,且随时要做好增援准备,八公山俯瞰整个战场,不容有失。
另外一路则正面强攻我军营寨,因为其来的很快,所以怀疑应当是轻装行军,大概不会携带多少攻城器械,尤其是那个古怪的火器,那东西根据俘虏的交代,比我们之前预想之中的还要笨重,谢奕不可能带着那家伙急行军。
不过即使是如此,其军中仍然有大量的骑兵,很有可能寻觅我军营垒薄弱处,直接以骑兵冲踏。
除此之外,昨日渡过淝水的那一支关中骑兵,一直在我军营寨的南方游走,劫杀斥候、封锁道路,应当是为了阻断朝廷援兵以及我们和建康府之间的交通讯息,目前来看他们的确做到了。
且不得不提防的是,其也有可能在我们和谢奕恶战之时,突然杀出,又或者在我军出营寨列阵以及增援八公山等地、分身乏术之时,直接进攻码头······”
话音还未落下,一名传令兵就已经冲进来:
“报!敌军骑兵两千,直奔码头!”
众人齐刷刷的看向罗友:
你这什么乌鸦嘴?
罗友也满头黑线,倒是桓温沉声说道:
“这说明判断的并无问题,其便是欺我军无力掩护渡河。但两千骑兵在水师和步卒的协同之下,还翻不起来什么风浪,令高武凭借营垒,严防死守就好,不可贸然出击!只要能够保证浮桥的架设,别的都可以放一放。”
“诺!”
“至于当面······”桓温伸手指了指,“如罗友方才所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敌军进攻的越是迅猛,越是说明寿春的局势已经急切到了他们不得不采取行动,甚至半天、一日都已经等不了的地步,我军更应该加紧渡河,也尽快让桓秀和孙无终向寿春城推进。
至于此处,先死守营寨,本郡公倒要看看,没有携带重家伙什,谢无奕凭什么打进来!
趁着和其鏖战的功夫,营寨之中的兵马可以次第向西岸转移,有水师的掩护,敌军骑兵无法阻挡,但若一直留在东岸的话,难免会有百密一疏之处。”
众将各自领命而去,桓温则带着谢石和罗友两人登上了营垒之中的望楼,向东眺望,关中军队在八公山外的原野上展开,浩浩荡荡压上来,谢奕的将旗依稀可见。
而在背后,淝水岸边,杀声仍然还未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