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奇怪!
明明周遭还有木柴烧灼的余烟,还有烤鸡所散发的油脂芳香,还有凌乱无序的枯枝残叶,可昭王就那样随意的青袍曳于地,携琴而坐。
无香案,亦未焚烟,只有湛蓝的晴空,枯黄的尘土,以及他身后早春抽芽的柳枝。
可顾影阑却感到一种油然而生的静谧之感,仿佛天地皆在此刻静止,只有那人,青衣墨发,素手抚琴,其姿如鹤展,其音如流水,隽刻着千百年来无数雅士文人穷极一生却求而不得的昭质与风骨。
听其琴音,而观品性。
一曲毕,叫人只觉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这就是……昭王的实力么?!
没有华丽复杂的炫技,也没有什么撕心裂肺的情意,他只是阖眸一笑,弦起弦落间,是流水在淌过历史幽邃的沟渠……
琴者,君子之器也。
顾影阑仿佛又回到小时候听阿爹抚琴的那段时光。
那时海棠初绽,梨花亦开得灿烂。
那时的顾珣,还是墨发如瀑泻,仍是少年模样。
那时的自己,还没的寒毒复发,夜夜酣眠至天明。
是了,她不愿习琴,真的是对琴无甚兴趣么?又或者说天赋不佳?
不过是为了埋葬过去罢了,埋葬那些天真快乐的旧时光。
所以,她与爹娘都再不碰琴了,也再不敢用情了……
那个午后,所有人都在昭王的袅袅琴音中,寻到了内心久违的静谧。
顾晚阑也不报怨顾大小姐那刺耳的琴声了;墨玘与十一也沉下性子默默的架着马车;顾影阑下午习琴时也没有再开小差了,但还是免不了出错,因此昭王的竹板也丝毫没有留情。
这夜,月明千里。
顾影阑因为练琴的疲倦睡得很沉,墨玘和十一在马车外守夜。
顾晚阑被渴醒了,今日午时山鸡啃太多了,她睡不着,索性爬起来喝口茶。
这一清醒,竟见身旁蹲了个黑影,差点骇得叫出声来,不过被那人迅速捂住了嘴。
“嘘!”那人示意她别出声。
顾晚阑透过帘缝的月光,定睛一看,竟是昭王表哥!
这辆马车是她与影姐姐一同睡觉的,而昭王则应在另一辆马车上才对。
他怎么会半夜跑到这辆车上,好在她跟影姐姐都是和衣而眠,不然……
昭王将一小瓷瓶塞入顾晚阑手中,轻咳一声,故作镇定的轻声下了马车。
这是什么?
顾晚阑一瞧,是治外伤的药。
她不禁乐了,看了看旁边睡得安稳的顾影阑,她手背上的红痕都细细的敷了一层粘白的膏体。
昭王表哥还真是,别扭的温柔啊,明明心里也很关心影姐姐的!
顾晚阑静静将药瓶放于月光下,饮完茶后,又睡了回去,她的鼻间还了隐隐萦绕着草药的清香。
当然,翌日,顾影阑醒来后,见自己手背上的红痕消了大半后,自然也发现了窗沿下白色的小瓷瓶。
“影姐姐,你醒了。我们就要到临安城了哟,我帮姐姐梳洗一番吧。”顾晚阑端着盛好的水,进了车内。
“等到了临安城,我一定要好好泡个澡,姐姐,姐姐,同我一起吧!”
萌妹子的热情,顾大小姐还真是抵抗不住了!
“那个……晚妹——”顾影阑想问那药瓶之事,但她又不知怎得说不出口。
这次同行之中,擅医药的,不就只有那个人么。
算了,临安城已至,也到了分别的时刻了,那就无需纠缠太多,徒添纷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