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逸阑,你疯了吗!”江疏月腾得走近他,“你明明答应过我的!”
顾逸阑没有回应江疏月的质问,冷峻的面容满是郑重,他深深看了一眼江疏月,便对着顾影阑缓缓俯拜而下,“臣恳请皇后娘娘赐婚!”
顾影阑也懵了,她万万没有想到,逸哥居然……居然爱慕江疏月!
也是,自幼时青梅竹马,少年便一往情深,可如此一来,她反倒陷入了一个两难的境地。
答应顾逸阑,不,若江氏想再度与顾氏结亲,那早就订下了,何苦拖到现在!
不答应顾逸阑,或者将此事推托含糊过去,既会寒了逸哥的心,又折了顾氏一族的脸面。毕竟他闯内宫一事,是捂不住的!
还有封江疏月为贵妃一事,又关系到江氏一族对赈灾一事的资助。
怎么办?
顾影阑只觉脑子突突的痛,自那日为救昭王,筋脉隐有破裂之相后,她的精神劲便一日不如一日,每日睡眠的时间都在延长。
她的情形,不太好……可她却没有长时间调理休息的时间。
不过,江疏月倒是平复好了心绪,将顾大小姐拉出了两难之境,只见她冲顾逸阑笑得格外动人,如杏花染轻愁,丝丝柔意在眼角泛开,“这是你我之间的事,你又何须拿着那点子兄妹情份去为难皇后娘娘。”
顾逸阑垂了垂眼睑,他依旧保持着跪地的姿势,脊背却慢慢挺直,如孤松翠柏,如断崖飞瀑,他缓缓动了动嘴角,似乎想努力让自己的面部变得柔和,但少年长期受到的严苛教养令他早已笑不出来了。
他说,“我不能看你入火坑。”
少年炙热汹涌的感情被包裹在厚而坚定的岩石外壳之下,无法展露。
“入火坑?我从不觉得那是火坑。”只要能陪伴在她身旁,这些算什么!
“你值得更好的。”顾逸阑嘴苯,他不知如何用深情恳切的词言去表达他此刻的态度,只能一直重复着那句,“你值得更好的。”
贵妃一名,夸得再如何尊贵,可说白了,就是帝王的妾侍。
她是京门第一贵女,她没有必要为了一个根本就只想利用他的男人,而委屈至此!
顾影阑屏退了殿内宫侍,悄悄踱步至内室,给他们留下了足够的空间,无论是哪一方说服了另一方,结果,她都认了!
江疏月嗤笑一声,语气轻柔,却直刺穿顾逸阑心脏,“他不值得,你值得吗,顾二公子?”
温柔的刀,最是杀人不见血。
“你值得?”江疏月语气转为凌厉,“那当我即将葬身虎口之时,你在哪儿?你跟随在先帝身边,一刻不敢离开,因为你是宁国公府唯一的嫡孙啊,你的身上责任太重了,可是你把我置于何处?”
“顾二公子,你口口声声说心悦于我,可我生死之际,你不在;我受伤无助之时,你不来;我被禁闭一月,你一日也不曾问候过我!你让我如何相信,你那所谓的真心,表哥?”
“我……”顾逸阑几番欲言又止,他终是没有什么。
江疏月笑了,“你不说,我替你说。”她步步走近他面前,冷眼俯视着他:“在你心中,家族责任重于我,世俗礼法重过我,甚至若有一日我与顾影阑对上,你相帮的也只会是她而不是我!这些你敢否认吗?”
“无话可说是吗?既然如此,你有什么资格阻拦我?你更没有资格让我嫁与你!”江疏月言尽于此,正欲转身,却被顾逸阑一把拽住,他的手格外用力,生怕被江疏月挣脱开。
“那如果,你方才所说的一切,我都可以抛弃呢?”他的语气中带着罕见的卑微。
他一贯庄重而自持,少年老成,能做到这样攥紧她的手,已经是破天荒了!
只可惜,江疏月面上仍是含笑,另一只手覆上来,淡淡拂开他的手,“表哥,已经晚了。”
“逸哥哥,祝福我,不好吗?”少女脸上的笑容一如往昔,温暖得让人心动。
逸哥哥……
她多久没这样唤他了,他怎么舍得,怎么舍得拒绝她的一切请求。
所以,顾逸阑,该放手了。
和时间一同追不回的,还有旧时情深,少时月光,以及……儿时梦话。
窗外暮雨打散桃花,顾影阑半张侧颜孤绝清艳,她长叹了一口气,眸中光影叠叠——京门风月浅,情深终成悲。
见外室静谧了良久,顾大小姐深吸一口气,迈了出去。
“皇后娘娘,既已谈妥,臣女便先行告退了。”江疏月礼数周全,没有半分留恋的离去了。
顾逸阑刚是失了魂一般,怔怔立于原地。
哎,何苦如此呢?
“逸哥,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与江小姐……”顾影阑此时确实有点不敢直视他的眼。
“不,娘娘,是臣僭越了。”顾逸阑亦要离开,他不能在内宫在多待下去了,走至帘口时,他顿了顿,侧身看向顾影阑,眼中透着温和之色——
“无论妹妹做何决定,如何赈灾,顾氏定倾全族之力相助!”
“逸哥!”顾影阑鼻头一酸,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她的身后,有宁国公府!
“还望娘娘珍重己身,臣告辞。”绯色官袍踏入阴雨中,再未回头。
顾江两家既已达成交易,那便只剩君家了,果然还是要走到这一步吗?
君、祁、良。
顾影阑心中缓缓念了三个字,她的眸光渐渐转为坚定。
———————盛世无欢——————
就在京兆尹昏倒之后,安国公府便亲卫领兵迅速控制了场面,将整个西市全面封锁。
但他们只是封锁,却并未进行下一步动作,也不管难民内部的骚乱。
一时之间人心惶惶。
“咱们是那死了吗?”
“那些士兵会把我们全部杀死吗?”
“天呐,又有几个人晕倒了!”
“啊!别靠近他们,那可是瘟疫,会死人的!”
曲长歌见众人乱糟糟的,拥挤不止,忙奔向西市中央,大喊道:“大家不要慌,不要挤!当心踩当人!”
“天呐,快!离她远点,她刚刚靠近了感染瘟疫的人!”
“快走,我们走!”
百姓们像疯了一样乱窜,但他们跟本不敢冲向西市入口,军队们手持尖刀,冲上去就是送死!
直到尖利刺耳的一声——“圣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