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泽轻声对张承歌道:“你不会真是来送我的吧?”张承歌笑道:“送你只是其一,我自己也要走,带着我妹子。”
李云泽讶道:“怎么,你的仇人肯放你走了?”张承歌道:“我也不知怎么回事,张家的王八蛋今天突然让老子走人,而且要连夜走,一刻都不能留。真他奶奶邪了门了,不知道张从严那老王八蛋怎么转了性了。”
李云泽不知是张家老祖的主意,心中惊异,以为是自己出城之前说的那句话起了效用。若是如此,那葫芦老人的身份就太不一般了,竟然能让有金丹修士坐镇的家族俯首听命。自己这次狐假虎威,借风使舵,不知将来会不会被怪罪。旋而又想,这样的奇人,能见一面已是幸运,茫茫人海再遇之机是何等的渺茫。
第二日,李云泽在晨光熹微时醒来。此时冬意犹浓,雨水尚缺,水势却不见弱。河面宽阔广大,恐有二三里,水雾蒙蒙,两岸之间,人影难辨。河面水流湍急,漩涡遍布,岸边芦苇枯败,荻叶瑟瑟。码头上人渐渐多了起来,摆渡船只也解缆待发。
船到对岸,张承歌抱起柳叶就要抢着下船,被万一夫拉住,道:“老汉眼睛不方便,小哥咱们最后走。”边说边捏了下张承歌胳膊。
张承歌忙道:“好,反正抢在头里占不了便宜,落在后头也吃不了亏。”万一夫笑道:“正是,正是。”
在三名乘客路过身边时,万一夫各捏了张承歌胳臂一下。张承歌不动声色扫了三人一眼,这三人俱皆身材高大,模样有些相似,手持兵器,都是炼气中期修为。
待三人走远后,万一夫悄声对李、张二人道:“老夫眼睛瞎,耳朵却好使,刚才这三个人在谋害张小哥,好像是受了什么人指使,要他们出了梧城地界,等两位小哥分开后再动手。”
看着那三人背影,张承歌冷笑道:“就知道那老王八没那么好心。”对李云泽道:“公子哥,求你一件事。帮我带两天妹子。老子要先下手为强,把那三个解决了。”
李云泽忙道:“你别胡来。双拳难敌四手,何况对方有三个人。还是报官妥当。”“报官!”张承歌看着李云泽不知说什么才好。心道:这公子哥怕是没出过远门,不知道世道是个什么德性。
万一夫道:“李小哥有所不知,一来这事没有凭据。二来官府也不大理会这样的事。依老夫之见,不若找个商队跟着走。商队人多,而且有护卫,宵小之辈无机可乘。”
张承歌连连摇头,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对柳叶道:“小叶乖,跟这个哥哥。”柳叶见的多了,乖巧地点了点头。张承歌把柳叶往李云泽怀里一送,甩下一句:“三天后,在浮梁城会合。”跃下船头,朝那三人追过去,几个闪烁,消失在人群中。
李云泽苦于灵识受损,既无法阻止,也提供不了帮助。万一夫道:“李小哥也莫发急,张小哥一定是有所依仗,否则,不会抛下妹子去送命。”
三日后,浮梁城圆息客栈。这家客栈紧挨着城门口,李云泽在客栈门口候了整整一天,始终不见张承歌人影。日影偏西,心里越加着急。忍不住走到城外,同时,心里叹息着开始考虑如何安置柳叶。
日落时分,天色昏黄。一个皮肤枯皱、须发尽白的老者牵着一匹驮兽缓缓朝城门走过来。看到李云泽,将缰绳甩在驮兽背上,转身向来处走去。李云泽远远看到驮兽上俯趴着一人,衣服依稀是张承歌的衣服,上面血迹斑斑。急忙迎上去一看,驮兽上的人正是张承歌。抬头去寻老者,已经没了踪影。李云泽顾不得思索其中离奇之处,将张承歌带回客栈救治。
张承歌伤势很重,胸前有四处刀口,内腑也受了不轻的伤,第二天下午才悠悠醒转过来。看到李云泽急急地问:“小叶呢?”李云泽忙道:“在隔壁,我去叫她过来。”张承歌道:“别,我这个样子,别吓到她了。”李云泽道:“看不到你人,她更害怕。”
看到柳叶眼睛哭得通红,张承歌无奈地道:“哥哥答应你,以后再不跟人拼命了。小命只有一条,我还得送我妹子嫁人呢。”李云泽问了一次那三个人的去向,张承歌没说,李云泽就没有再问。
待张承歌伤势稳定,万一夫要继续赶路,就此与三人分别。张承歌能下床之后,每天兴高采烈带着柳叶在城里闲逛,给柳叶指东指西,说这说那。
李云泽暗忖,自己要去的是战地,凶险无常,不若早些与张承歌说明,也好早做打算。实在不行让他们两人到芦湾去,托父母为张承歌谋个差事,父母心善,定会帮忙。便找了个机会对张承歌道:“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张承歌道:“我也不知道,要不是为了小叶,小爷就在梧州城里和张家死磕,我修为这么低,不知道该怎么养活小叶。对了,我都忘了问了,你要去哪?”李云泽一一说了,接着道:“你要是没有去处,我这有一个主意,你带着小叶到芦湾去,我写封信给我父母,让他们帮你找个差事,只要肯吃苦,总能养活你和小叶,顺便还能替我给父母报个平安,省得他们老是担心我,你看行不行?”
张承歌直勾勾地看着李云泽道:“你不是公子哥呀,嘿嘿,哈哈,没想到你骗术如此高明,脸上正派,肚子里跟我一样,也是一片漆黑。”李云泽也感到不好意思,道:“你别胡搅蛮缠,我说的主意如何?”张承歌道:“不怎么样,小爷现在有更好的打算。”
李云泽一愣,刚才还为难的要死,几句话功夫就有好打算了,因问道:“什么打算?”张承歌嘿嘿一笑,道:“跟你一起去西林。”李云泽料不到他竟然做这种想法,忙道:“你不要想一出是一出,那可是生死攸关的事情,你又带着小叶,你要是出了事小叶怎么办?还是听我的话。”
张承歌道:“你一个练气初期的小喽啰都敢去,我堂堂练气中期的修士怎么就不能去?公子哥,你不会是怕我抢了你的机缘吧?放心,说不定到了西林,还得我罩着你呢。”李云泽又劝了几句,张承歌就是不听,便有些恼了。
张承歌看到李云泽面色不愉,道:“你出的主意好是好,可放我身上不合适。我都想好了,我看你修为比我还不如,到了之后,我先上,要是我死了,你也就没必要再去,白费。带着小叶乖乖回家,帮我把小叶带大,找个好人家,最好等小叶大了,你把她娶了。虽然才认识你几天,你这人还是挺不错的。再说了,运气好了,说不上我也能弄个东华弟子当当。我现在跟张家两清了,但是小叶父母家人的仇不能不报。否则,小叶长大了,我也不知该怎样告诉她父母是怎么死的,与其这样,倒不如一死干净。”说到最后,言辞决绝。
李云泽不好再劝,想到今后要三人同行,少不得要多做些准备,还得打听好今后的路程。
以李云泽的修为,正常赶路,到西林还有一个多月的路程,带上小叶的话,估计要两个月才能到。李云泽离家时,盘缠本就带的不多。从芦湾到梧城,大多在野外赶路,使用无几。剩下的钱要供三个人花销,带着小叶又不能露宿野外,恐怕旬日都支撑不下去。汪不屈赠予的乾坤锦囊中倒是有大把灵石,可惜他现在仍旧一点灵识也无,根本无法启用。对张承歌也未充分信任,不敢在他面前露财。
李云泽算来算去,再怎么节省都无济于事,索性不去管它,该买的就买。回来时,路过一家成衣铺,就把之前汪不屈给他购置的锦衣华服全卖了,所得还不到当初购买时价钱的十之一。想到小叶还穿着张承歌的旧衣服,为小叶买了两件衣服,看到卖糖葫芦的,想着小叶恐怕没吃过,又买了一串糖葫芦。
回到店中,柳叶见了新衣服和糖葫芦欢喜万分。穿上新衣服的柳叶,有了几分小女孩的娇俏模样。之后的几天,三人白天赶路,为节省盘缠,李张两人路上打些野味解决三餐,只为柳叶准备了一些干粮。小孩子赶不得长路,尽管路上大都是两人轮流背着,但还是显得精神不济,两人不得不放缓脚程,一路上不断打尖休息。
一路平安无事,倒是张承歌的长相让李云泽惊奇不已。之前,这家伙伤痕未去,一脸青紫红肿,长什么样看不出所以然来。恢复之后,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俊美男子,长眉朗目,鼻梁挺直,唇齿细致犹胜女子,更让李云泽纳闷的是这家伙还有一对酒窝,好似每一个能够增加容貌的元素都汇集到了他的脸上。每进一城,都惹得大、小姑娘回头打望,若不是这厮一身破旧衣服掉了身价,恐怕投怀送抱的都有了。
路上,李云泽在打尖间隙,猎些野味,带到城镇市集或酒楼中去买。他本是做惯生意的,以前卖笛箫乐器,现在卖野兔野鸡,物虽不同,道理一致。只是这些东西都不是稀罕物,卖不得几个钱。
如此这般精打细算,半个月后,三人到达武梁城外,口袋里盘缠告罄。算算路途,恐怕还要走上一个月。摸着空空的荷包,两人相对叹气。李云泽道:“不若咱们暂缓赶路,武梁城是大城,咱们到城中碰碰运气,看能否做个工挣些银钱。”三人进城找了家廉价的客栈安顿下,嘱咐柳叶待在房中。两人外出分头去找事情做。
晚上,李云泽垂头丧气回来,他跑了车马行、码头、仓库这些需要劳力的地方,刚一打问,便被几个大汉推搡出来,这些地方活计都有定份,早被人瓜分完毕,外来人想分一杯羹,再所难能。
张承歌倒是一脸笑眯眯的,好似碰到了什么好事情。李云泽问他,他只说明天咱们就能挣到钱了。李云泽满腹狐疑,追问下去,这厮无论如何不漏口风。李云泽无奈,简单用过饭后,躺倒床上睡去。
晚上三更时分,李云泽正自睡的香甜,迷迷糊糊中被张承歌叫醒:“公子哥,快起来,跟我走,咱们去赚钱啦。”这几天一直因钱为难,听到张承歌找到了赚钱的门路,怎能不欣喜,赶紧穿好衣服,跟着张承歌翻出客栈院墙。
李云泽顿感不对,刚想说话,看到张承歌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便把话咽下。此时夜深人静,灯火阑珊,李云泽跟着张承歌左拐右进,鬼鬼祟祟来到一处大院子外。
这是一处规模颇大的庭院,看规模要有六七进院子,站在院墙之外,黑暗之中隐隐可以看到亭台楼阁的飞檐斗拱。张承歌悄声道:“这是本地富户钱老板的院子,我今天在城中转悠,看到他家在招护院。一打听,嘿嘿,这老儿抠门的要死,他家护院嫌薪资太低,又常拖欠,便都不干了。今天又没有招到人,正好便宜了咱们。走,咱们跟钱老板借点盘缠。”
李云泽登时明白了,这小子原来伙同自己要去偷窃。李云泽想起小的时候,自己因为和妹妹偷了邻居家庭院内的枣子,被父亲狠狠打了几个耳光,从那以后,便以偷窃为大耻。此时听到张承歌要自己同去盗窃,也不与张承歌打招呼,扭头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