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婵的脸色一暗,急道:“你呆在那儿别动,我们马上出来找你。”
没等小女孩解释清楚她说的“翻不过来”是指从宫墙外翻进来,沈婵就带着萍儿一路朝行宫大门急奔而去了。
待沈婵和萍儿气喘吁吁的跑到大门口时,一位身着银色甲胄的戎装男子正将小姑娘从他的高头大马上抱下来。
“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小女孩一落地就仰头问道。
男子正埋头清理小女孩一路上蹭在他袍甲上的黑泥,闻言头也不抬道:“问我名字干嘛?”
“我阿爷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记住名字以后才能报答你啊。”
看着小女孩一脸认真的表情,男子点了点头:“那你记住了,我叫凌励。”
“我叫阿眉。你也要记住啊。”
凌励还未回应小女孩的话,一个穿素青纱袍的内侍便匆匆上前道:“三殿下,你可算到了,宸妃娘娘找小人都问了好几次了……”
旁边正欲上前的沈婵一听,不由得怔住:这鲜衣怒马英武魁伟的男子,竟是三皇子凌励!
凌励未察觉旁边有人在打量他,只是将马缰交给身后的侍卫,回头对内侍交代了一句:“我马上过去,麻烦陈回事带这小姑娘去找她的家眷。”
“不用了,我姐姐就在这里。”小女孩突然指着沈婵道。
凌励顺着小女孩的手看向一旁的沈婵,视线与沈婵那双如若秋水的灵动眼眸一相遇,就不自觉变得柔和了起来:“你,就是她的姐姐?”
“臣女沈婵见过三殿下。多谢三殿下照顾阿眉妹妹。”沈婵忙忙屈膝行礼。
凌励看着她道:“你妹妹刚才从树上栽下来,险些砸晕了我。”
“惊扰了三殿下,臣女罪该万死。”沈婵一脸惶恐,忙忙垂首认罪。
“用梨花制香,倒是很有意思。”凌励唇角忽然抿起一丝笑意,随即他便转头对内侍道,“一会儿去后院替沈小姐采摘一篓梨花送来。”
“小人遵命。”陈回事满脸堆笑应道。
“那我先去芳菲殿请安了。”在沈婵的惶惑不安中,凌励转身朝芳菲殿方向走去。
凌励一走,小女孩便上前问萍儿:“这位姐姐,我的蝈蝈儿呢?”
“早扔了。”
萍儿此刻没了好脸色。这个吹嘘会爬树的小东西,险些给自家小姐惹来大祸。那三皇子凌励是什么人?那可是当朝唯一一个行武出身的皇子。惹恼了这种粗莽武夫,什么事做不出来?
小女孩一听就急了:“扔了?那些蝈蝈儿我可是费了好半天功夫才捉到的,你扔哪儿了?”
“不记得了。”萍儿答得干净利落。
小女孩急得一顿脚,转身就朝后院的方向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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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很快就到了。
在萍儿的催促下,沈婵起身整理了衣裙,捧起凉亭石几上的绿釉盅,跟着重新整理了妆容的十几位官家小姐一道,列队进入花厅,等候调香师的品鉴。
花厅已布置一新,在赵皇后先前落座的主位背后,内侍们拉起来一道半透明的锦帘,帘后呈一字摆放了桌几,透过帘子可隐隐望见里面坐着的人影,还能听闻到刻意压低的谈话声。
“怎么降了帘子?”
“想是宫里的调香师到了吧。我听嬷嬷说,调香师中也有男官,自然是要上遮帘了。”
事前知晓这次调香比赛真实意图的小姐们,个个摁耐着心底的紧张情绪佯装淡定。唯独那些不知内情的女孩子,此刻带着好奇彼此窃窃私语。
“鉴香时辰已到,恭请皇后娘娘銮驾。”
立在锦帘外的内侍一声唱喏后,两位宫女齐齐掀起了花厅西侧的一组锦帘,身着袆衣头戴凤冠的赵皇后在德妃、淑妃、宸妃等一众妃嫔的簇拥下,款款走了出来。
花厅四周围坐的官眷和参与调香比赛的淑媛们当即按照宫廷礼仪隆重施礼。
待赵皇后落座后,品鉴会便开始了。有侍女从左侧开始,依次接过官家小姐手中储香的盒罐,分别呈送给锦帘后的调香师和诸位嫔妃品鉴。
“辅国大将军钟季舒之女钟梦瑶所制香品——盛世长安。”
“权六曹尚书吴博涛之女吴映真所制香品——花开锦绣。”
“御史中丞孙敬之女孙安卉所制香品——繁华宁梦。”
侍女们每递进去一个盒罐,便有内侍在旁边高声唱出制香人的身份和所制香品的名字。
听到这里,沈婵便明白了所谓的调香比赛,不过是一个噱头罢了。若真要比赛制香技艺,怎会在调香师品香前暴露制香人的身份?且听这一个个歌功颂德锦上添花的香名,便知这些官家女子们的心态了。
“沈家小姐,请问你的香品叫什么名字?”
沈婵正寻思着,一名侍女便走至她身旁询问道。
“无名。”沈婵将绿釉盅递给前来取香的侍女。
“无名?”侍女似愣了一下。
“无名。”沈婵重复了一句。
侍女点了点头,捧了绿釉盅转身朝锦帘走去。
片刻后,便听内侍高呼道:“中书舍人沈政宏之女沈婵所制香品——无名。”
“无名?”
原本低眉垂首以示温顺谦恭的淑媛们顿时都抬起头来。
“无名,难道是她取不出来名字?”
“不会吧,她父亲好歹也是文官,出生书香门第的她竟取不出个应景的名字?”
听见四周官眷们的低声议论,赵皇后启声问道:“沈家孩儿,你为何不取名呢?你可知一味好香若配上一个好名,两者往往会相得益彰……”
“此香并非没有名字,只是唤作‘无名’而已。”沈婵垂首答道。
“你是说此香的名字就是‘无名’?这其中可有讲究?”一旁的徐淑妃笑着追问道。
“香氛本是一种引领神思的媒触,无名有香,更能令闻香者专注赏香,探究感知个中意趣。”
沈婵此语一出,便见锦帘后一男子站起身来,击掌赞道:“妙哉,妙哉!这才是个真正懂香的人儿!”
“昭儿,不得造次!”坐在赵皇后身旁的德妃突然出声制止。
“儿臣听命。”锦帘后的男子点头应诺,随即翩然落座。
这一喝一应,却令厅内众官家女子激动了起来,一个个频频抬头朝帘后探望。
德妃的儿子,便是二皇子凌昭。其人不但仪容俊美,举止雍雅,更是当朝有名的调香师,深得喜好风雅精致的承德帝喜爱。所谓“春闺梦里人”,引得无数闺中女子梦寐思服的男子,便是说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