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要去京城女子们最爱去的香料铺子,舒眉便由着月纹把自己认认真真地打扮了一番,将那自天香楼买回的头油、脂粉、眉墨都好好的用了个遍。
她一边让月纹上妆,一边认真的问了面前这一堆瓶瓶罐罐的名字、价格、用途,好好的补了一堂被她欠了许多的妆容课。月纹作为负责她梳洗的贴身丫鬟,头一回觉得自己在主人面前有了风光,自是恨不能把自己对胭脂水粉的认知全部都抖出来。
“原来,这里面有这许多名堂……比养蝈蝈儿复杂多了……”舒眉感慨不已。
“县主底子好,这胭脂水粉一用上,真真是好看呢。”月纹替舒眉涂好了唇脂,啧啧赞道。
“好看是好看,可这涂了唇脂,你瞧瞧,一笑就会粘了牙齿……”舒眉对着菱花铜镜,皱了皱眉。
“谁让你这么笑啊?”月纹躬身用布巾子替她擦了牙上的唇脂,“你要笑得清浅一些,才不枉了这精致的妆面。”
舒眉又摇了摇头,鬓角的簪花蝶翅翡翠步摇便发出阵阵清响。“这翡翠珠子不会碰碎么?”舒眉抬手摸着那步摇上垂坠的一串细小的翡翠珠子,有些疑虑。
“你慢慢地走,怎会碰碎?”月纹忍不住笑了,“戴上这个,才好随时提醒你微步轻言、温婉和静。”
“又说教了。”舒眉站起身来,“走罢,再不出门,该到午膳时刻了。”
要微步轻言、温婉和静,也不是多困难的事,左不过是习惯而已。待舒眉顶着云鬓钗环,一路香衣丽影,婷婷袅袅的进了天香楼的大门,惯会察言观色的售卖女使便迎了上来。
舒眉是第一次来天香楼,先就被外间巷口密集停放的香轿车马惊了一下,再被楼外枋木绑花的翼角彩楼和云锦帷幔装饰的欢门吸引,早已看得眼花缭乱。此刻进了这烟幕低垂、香气袭人的楼里,便掩不住眼底的好奇吃惊了。
那女使开口便道:“姑娘是第一次来我们天香楼吧?”
“确实是第一次来。”舒眉如实答道。
“可有想好要买的物什?”
舒眉一边四处打量,一边道:“还没有。老九王爷家的小姐过几日要办个梅香点茶会,我来看看有些什么好东西可以选做手礼。”
“那姑娘可是来对地方了,咱们楼里精致可人的物什多着呢,保管姑娘满意。”女使将舒眉迎至中庭,转身介绍道,“这一面都是各地进来的胭脂水粉,这一面是眉墨头油和香草花钿,再往前是香囊熏片……”
“楼上是什么?”舒眉仰头问道。
“楼上是一些珍贵的原香,姑娘若喜欢调香,可以上去看看。”
“都有些什么香?”舒眉一边问一边捋了裙裾朝那铺着绣金毯的楼梯走去。
“那可就多了,来自大食国的龙涎、占城的沉香、波律国的龙脑、雀儿山的麝香,还有三佛齐国的蔷薇水,最受姑娘们欢迎了……”女使见舒眉对原香有兴致,便跟在身边如数家珍地介绍起来。
二楼的布置比一楼更精致,各种漆木盒子、玉瓯瓷器错落有致地摆在几面博古架上,不像是售卖的铺子,更像是某个大户人家的藏馆展院。
“若是参加梅香点茶会,姑娘买些蔷薇水,我们用精致的小玉瓶分装了,作为手礼既有面子,又受人欢迎……”女使拿起博古架上的一个密封的琉璃缶,热切地推荐道。
“这一缶价值多少?”舒眉问道。
“十两。”
“这么贵?”舒眉一脸惊讶。原本想拿过那琉璃缶看看,此刻竟不敢贸然伸手了,唯恐失手。
“三佛齐国到南越,一路渡海行舟、翻山越岭,原本不值钱的东西也被这路途费摊贵了。更何况,天香楼因着上面那层关系,是咱南越最可靠的原香铺子,你若去别家,价格到可能便宜些,却也未必买到了真正的蔷薇水……”
女使的解释舒眉没能听进去,脑子里只想着这十两银子可以买多少米粮、冬衣、箭镞。再一问身旁漆盒里巴掌大小的龙涎,价格更是贵得离谱,她便心内不平了。这些官家小姐夫人们用在香氛调制上的花费如此昂贵,若是肯捐了给南越的军队,边城早已固若金汤。
“你怎知别家的蔷薇水不是真的?”旁边的月纹问道。
“他们的蔷薇水,不过是差遣香奴种植了蔷薇花自己炼制的,虽是偷学了海外的工艺,但三佛齐国的蔷薇本就和南越的蔷薇不一样,那独特的馥郁花香,单靠香奴们的手艺是偷不来的……”
听女使提到香奴,舒眉便道:“你们家全是海外的香料,也忒贵了些,倒不如别家蓄养香奴,自制原香实惠……”
“姑娘说笑了,天香楼的香奴只怕比谁家都养得多,自制的原香也是独树一帜,别家望尘莫及的。我方才是见姑娘一身上下透着贵气,才特意推荐的海外原香珍品,若是要看自制的,姑娘随我来便是……”
女使拂开一道珠帘,侧身为舒眉引路,“姑娘这边请。”
穿过帘子,外面是一道木连廊。舒眉这才发现这天香楼并不仅仅临街的一幢双层木楼,后面竟还有四五幢同样大小的双层木楼,俱是通过木连廊与临街木楼相接。这恢弘气势,只怕除了永年宫外,在永定城里再找不出第二家了。
“这后面几幢木楼是做什么的?”舒眉问道。
“姑娘有所不知,天香楼并不只是售卖香料。这里也有古玩奇珍、善本书画,只是娘子夫人们不太关注罢了。”女使笑道。
穿过悬空的木廊道,女使引着舒眉进了另一幢木楼的二层。这里面的布置和前面大同小异,只是里面的物什俱是天香楼的自制产品。既被引到了这里,若两手空空而去,也显得太过刻意,舒眉便随意挑选了几样原香做手礼,让女使包了起来。
“你方才说天香楼养了很多香奴,怎么一个都没瞧见?”月纹问道。
“香奴们镇日在后院里制香,不识礼数,怎敢到前面来扰了诸位贵人的雅兴?”女使笑着将包好的手礼递给月纹。
香奴们都在后院。舒眉透过窗纱望向木楼后面,视线被积了雪的树木遮掩着,只能隐隐瞧见一段积雪屋檐,看不出那院子究竟有多大,从何处进入。
今日来这一趟,也得了不少消息了。舒眉给女使打赏了一些零钱,便带着月纹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