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啊!我也是逃生者!”
在鹿溪喊出这话的那刻,系在尖刀尾处的绳索瞬间回收绷紧,本该先刺穿鹿溪手掌再直奔脸颊的刀子伴随一声脆响掉落在地,又被绳索牵引着收了回去,如灵蛇环绕般迅捷的回到了草丛里…
“嘘...小点声嘛...”
在鹿溪警惕的眼神中,那阴影之处缓缓走出了一个中年人。
“唉...你肯定就那个后生了...”
关于眼前的中年人,鹿溪只能说他长相并不出众,甚至连能让人记忆的点都挑不出来。
他的个子不高,即使和自己相比还要矮上一点,此刻他身穿着件简单的黑短袖,米黄色紧腿裤整齐的收进了马丁靴中,看上去有种说不出的紧趁干练。
而在他腰间则围着件深绿色外套,之前用来袭击自己的刀子和绳索就被藏在那外套之下...
此刻,面前这人正用狐疑的眼神上下打量鹿溪,而他嘴角那丝阴冷的笑容也丝毫无法让人感觉到友好。
“别担心,我不会再攻击你了。”
鹿溪注意到在他肩膀处有道伤口,虽然经过了缝合但依旧能看出伤势十分严重,也不知道他独自一人身负重伤是如何在这沼泽中生存到现在的...
想到这儿,鹿溪看向他的眼神又多了一丝提防与敬畏。
而就在这片刻间,那男人已经走到了鹿溪面前,貌似慈祥的对鹿溪伸出了手。
“后生,你可以称呼我...柳。”
“柳?”
在他抬起手臂时鹿溪才终于发觉,原来面前这中年人的体型看似瘦弱,甚至和斯佩德那种庞然大物相比说是娇小也不为过,但此人浑身上下却都有着极为鲜明的肌肉轮廓,尤其是此刻对自己伸出的手臂...
那只手臂的前端部分显然比正常人要粗壮上不少,鹿溪估计那是经历过某种专项训练才能达到的维度。
“我是鹿溪,逃生者。”
随着二人的手掌紧紧握在一处,柳对鹿溪露出了暗含深意的笑容。
“后生,虽然你可能不知道,但你在这片沼泽里不止一次救了我的命。”
看着面前一头雾水的鹿溪,柳自嘲的叹了口气,心想着果然是做了场空人情…
话虽如此,但柳先生毕竟是个讲道义的人。
对于长期行走于黑暗世界的柳来说,能写在纸上或刻在碑上的条条框框都不足以束缚住他的手脚,所谓的规则在他看起来只不过是无聊又可笑还不讨人稀罕的玩意儿。
可即便这种种万般皆可以抛弃,柳唯独对“道义”二字深信不疑。
“不必担心,接下来的沼泽之旅我来罩着你。”
柳说完转头就走,同时招了招手示意鹿溪赶紧跟上,但还没等两人走上几步,柳先生却又鬼使神差的突然原地站住,面色不善的转过头直勾勾望向鹿溪,说话语气阴沉不定,嘴角上扬毫无善意。
“鹿溪先生,我虽然欠你救命之恩不假,但咱们丑话还是要说在头里,我虽然完全不介意和你一起合作走完沼泽剩下的路,但如果你敢在我背后玩什么小花招儿…”
身旁,一片树叶不合时宜的飘落下来,柳只是轻轻瞟了它一眼,接着便以极快的速度挥出了手臂!
“啪!”
伴随一声剧烈的音爆响动,那叶片竟然凌空被手掌劈成了两半!
鹿溪神色惊讶的望向那两片断叶,顿时面露汗颜。
且不说这家伙的手能如同刀刃般进行精准斩击,就算只看他用手掌去劈砍空中飘落的树叶这事儿…
这种事情...真的能做到吗?
“鹿溪先生,我可是不会手软的哦。”
......
看着柳双眼中逐渐收敛下去的怪异眼神,鹿溪的思绪顿时被拽回了那遥远的幼年时期。
那时的他还没有背负上成人世界的诸多烦恼,有父母爱护,有朋友陪伴,有孩子气的去处和耍小性子的权利。
还记得那大概是他八岁或九岁的生日,父亲和母亲带他去了市里最大的动物园进行庆祝,鹿溪隔着铁笼看动物伸懒腰,竟丝毫不觉得欣喜,反倒面露几分怜悯...
人们从地下将珍贵的古物挖出,修建虚假的宫殿把它们陈列其中,是为“博物展”。
人们将深海的古老遗民们捞捕,拼凑固体的海洋令它们溺亡搁浅,是为“水族馆”。
人们在世界各地活捉珍禽异兽,铸造华丽的牢笼将它们禁锢于此,是为“动物园”。
用单一眼光来看待事物是小孩子们的特权,虽然这些存在也有积极向上的可取之处,但在鹿溪看来更多意义上却是实实在在的经济行为再掺杂上些人类独有的虚荣心作祟而已。
看着牢笼外望着动物大声欢笑的男男女女,年幼的鹿溪并不认为他们的快乐源于对动物的欣赏和了解,更多的反倒是种站在食物链顶端的傲慢和嘲讽。
在那个瞬间,鹿溪好似看到了某个来自远古的灵魂附身在了游客身上,对着笼中的困兽嬉笑不止。
“哈哈哈!怎么不追着我跑了?不想再吃我一次吗?!”
嘁,鬼魂出没罢了。
而被困在笼中的庞然大物早已被摩去了棱角,或许不仅是铁栏外的人类忘记了这些动物曾经的自由与力量。
或许,就连它们自己也不记得了...
毕竟当崇尚自由的灵魂失去了野性,它们还能剩下些什么呢?
稚气的男孩看着笼内笼外的种种怪象,大脑中充斥着前所未有的思考,甚至此刻笼中猛禽的鸣叫声在他听来也好似一支挽歌。
前所未有的觉醒意识正逐步占据着他,而也就在那时,他看到了一只笼子。
在众多铁笼中最为扎眼的那一只...
巨大透明的防弹玻璃代替了铁笼冰冷的栏杆,它躺在笼中最宽敞的位置,暗橙色毛皮上斑斓的花纹绮丽狂野,钢鞭般的尾巴甩在地上激起震响,收起的兽齿与利爪不怒自威,深色的瞳孔压抑着一切情绪。
猛虎左脸上的枪伤旧疤触目惊醒,似乎就连伤痕也臣服于它,为这大自然的完美造物铭记着痛苦。
它抖棱身子爬了起来,迈着稳重的步伐来到玻璃前,高傲的昂起头望向男孩。
“吼!!!”
那时的一声仰天怒吼,驱散了男孩自以为看到了的幽灵鬼魅。
他退缩了,看着面前的猛兽战栗不已。
鹿溪终究在动物园中学到了些东西,那就是绝对的生存法则,自己与玻璃那边的存在并非是这世界上平等的生灵,而是捕食者与美餐的关系。
此刻看着柳的眼神,鹿溪竟又找到了那熟悉的感觉...
......
“柳先生~Whysoserious”
鹿溪双手插兜打着趣,但伸进口袋中的手却死死攥住了那只烟盒。
此刻他第一次想念起了斯佩德,虽然那家伙仅以外表分析比面前矮小的柳渗人数倍不止,但他所带给自己的感觉至少还是同类。
如果说斯佩德是人类中的佼佼者,那么面前的柳先生则是人类中的“出格者”。
他未必比斯佩德更强,但本质一定凶恶百倍之上。
鹿溪甚至觉得或许没有这队友...情况反倒会更好...
柳好似并未看出鹿溪的思量,反倒不当回事的耸了耸肩,同时眼神富有深意的看向了鹿溪藏着杀器的口袋...
“柳先生啊,难道我给你留下了喜欢伤害别人的印象吗?”
看着鹿溪悻悻的笑容,柳一边尝试着缓慢活动起了受伤的肩膀,同时思考再三后才摇了摇头。
“倒也不是,不过后生啊...”
在柳先生似笑非笑的凝视之下,巨大的压迫感顿时被导向鹿溪。
“你身上的血腥味,实在太重了。”
看着鹿溪冷峻的神色,柳口中低低发出“啧啧”声,好似是在表明人类的伪装对他而言都没意义。
他干脆转过身继续赶路,但嘴上还是不消停。
“闻起来像是...刚刚斩断了别人的手脚一样…”
无奈的鹿溪点燃支烟快步跟了上去,但双手依旧没从口袋中拔出。
“嘁,你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哦?是鹿溪先生的某个朋友吗?”
“不...我家门口有个算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