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馆子里净是早起出门要往陵山郡去的人,春柳嫂子这一嚷,马上引来了大家的注意,自然也包括蒋昀他们。见不少人追问,春柳嫂子便让小二给她倒了碗凉茶,润了润嗓子道:“可她妈的坑死姑奶奶我了!这大早起的就出门了,还想着晌午就能赶上娘家的饭了呢!谁知道喜子口那今儿抽风,站了一溜的官差盘查,要路引!姑奶奶我回娘家要个屁路引啊!嫁过来的时候怎么他妈没要路引啊!”满馆子里净听见春柳左一个他妈的右一个他妈的骂,这顶着太阳白白遛了一个来回,看来是气的够呛。“这好好的要什么路引啊?又不是进城。”旁边有人问道。春柳又灌了口茶,捏着帕子扇着脖颈上的细汗,翻了下眼睛说:“这不是宫里要选秀吗,秀女正都陆陆续续的往京城送呢。听说有几个地界的秀女让人给劫了,正抓人呢。”众人轰笑,有人怪声怪气地高声道:“行啊!皇上的媳妇儿都敢偷,别说,老子还真敬他是条汉子。春柳妹子,你说是不是?”春柳回头眄他一眼,似嗔私笑地啐了一口,“滚一边儿去!”“什么时候设的卡?”“估计也就是今儿吧?要不然不早就听说了吗,我何至于白跑一趟。听说设卡啊,一是要抓逃,二是咱这灵峰的秀女不是也要走了么。”春柳甩了甩帕子,嘟囔道:“真他妈的麻烦,回个娘家还得开路引去!”蒋昀大气儿不喘的听到这,转过头来看看小白又看看喜月,慢慢而又沉重的叹出一口气,表情凝重,却没说话。也不用说话。喜月也一字不落的听见了,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而小白从晴峦县那也知道了什么是路引。眼前形势很明了,她们今天怕是出不去了。理论上来说,他们没有路引而想去锦城是行不通的,这一路除非他们不进任何一座城池,不遇上任何一次盘查。前朝路引查的很严,但五年前朝廷巨震天下易主,这事就变得有一搭无一搭的了。几年间各地的官员都换了好几茬,谁还管什么路引不路引的,百姓也就都没那个出门开路引的习惯了。蒋昀觉得这可麻烦了,如果路引之事就此又再推行开来,他们可就真的很难到锦城了。小二端了菜上桌,三个人默默无语的吃着,谁也没说话。等吃罢了饭,蒋昀才道:“不管怎样也还是先离开灵峰。”她侧头看着地上无意义的某处,咬了咬下唇,发狠道:“哪怕就算最后我到不了锦城也要离开灵峰,能走多远走多远,能活多久活多久!”灵峰郡被围了一圈的山,灵峰城被围了一圈的墙,她被围在一圈的蒋家院子里,箍得她常觉得喘不上气。她烦透了那个家,烦透了势利的爹、刻薄的后娘、还有愚蠢跋扈的弟弟妹妹。娘死了之后爹爹续弦,小时候就总记得奶娘抱着她叹气,说她可怜,说她若是将来能嫁个好人家也算是熬出来了。后来奶娘也被爹送走了,可她却还记得奶娘的话,嫁个好人家是她唯一的希望。林家自然是好人家,林公子也是顶好顶好的人,她不能没了这个希望。她不回去,说什么也不再回家去,哪怕真的死在路上她也不回家去!蒋昀一句句的教给小白,让他去这柜台打听一下,出灵峰郡除了这条官道还有没有别的小路。小白的记性极好,任何话说一遍就能一字不漏的记下,学东西也快,再遇到类似的事也就不需要再教他第二遍了。蒋昀托腮看着小白去问路。小白脸上虽无笑容,但只那副干干净净的模样便也够了,柜上伙计客客气气的与他说了话,不消一会儿的工夫,便回来了。“怎样?”小白稳稳当当地道:“说若是赶车的话便只有这条路了,如果走路骑马的话倒是可以翻山。北边这里的山没有那么险峻,但是林子里一样容易迷路,最好是去山下村里找个老猎户带着过去。”蒋昀思索着嗯了一声,“倒也是个办法,不行就去找个老猎户。”“老猎户带路是要钱的。”小白说道。“这个自然。”蒋昀觉得这很合理,“贵吗?”“他说看人头,若是就三两个人的话约摸十两左右,就算还个价也不会低于八两。”小白看着她中肯地道:“我记得咱们的钱是不够的。”蒋昀睁大眼睛瞪了他好一会儿,“差远了!”她们上次在晴峦县赚了五两银子,这几天过来除了吃饭外,还给了老梁头三钱、村民二钱,郎中二钱。现在手里只剩下不到四两银子了,连一半都不够!“怎么这么贵啊!”喜月皱眉抱怨道,“这营生也太好做了!”蒋昀虽然也觉得贵,但她倒也明白这山林里有多不好走,没人带着很容易就困死在里面了。她们也在密林里迷过路,林子里连天都看不见,谁知道东南西北。她们那次能走出来纯粹是运气好罢了,也兴许就是那次运气好便用光了之后所有的好运气,搞得一路走到哪都是事儿!一步一个坎儿的。小白则对喜月解释道:“伙计说了,这通常不走官道而走山路的都不是正经营生的人,所以价钱要的狠。带路的猎户也算是刀刃上赚钱,虽是不问翻山人的来路,但总得给自己算个风险。他还说,如果咱们想找猎户他倒是可以帮忙。”一席话说的颇有侃侃而谈的意味,蒋昀知道他这不过是复述别人的话罢了,便问他:“这些话你都明白吗?”“大概是明白的。不走官道的人都没有路引,而且又不能去官府开,因为害怕,所以翻山。就比如咱们。”“对。”蒋昀苦笑了一下站起身来,“走吧,还得想办法赚笔钱才行。”三人离了这小饭馆并没有去越峰县城。现在官道上姑且都设了卡,进城也只会查的更严,他们去也是白去。从越峰县城往北到喜子口的路上有个大的镇子,是几百年商贾贸易往来一点点聚集起来的,原来多是大商户在这建的中转库房。近几十年越峰县城趋于饱和,可城墙又不能说扒了重建,于是不少人便将重心挪到了这个北口镇。北口镇上也是客栈酒肆林立,高档青楼和低档窑子都不缺,很是个热闹的所在。但再怎么热闹,这的建制也还是个镇子,没有官府没有城墙,管事的都是商会。再加上南来北往人员流动很大,倒也颇为自由。三个人先找了个便宜的客栈安顿下来,梳洗清爽之后兵分两路,到街头巷尾去搜集情报,看有没有合适下手的人家。小白是个男的,自然是单独行动,他怀揣着蒋昀给他的六钱银子离了客栈,按蒋昀所说的,往热闹的地方去了。之前在富阳县和晴峦县时,他也打探过情报,蒋昀教过他说什么怎么说。只不过之前都是三人在一起的,他去问的时候蒋昀和喜月在旁边听着。而这次他们需要的银子缺口比较大,还不知道需要骗几次才能凑够,所以需要的信息也就多。时间紧任务重,只能分头来了。小白问了路人这北口镇哪里最热闹,那人便给他指了簪花街,又对他道:“现在这时辰还没开门呢。”他客气道了谢,按那人指的过去了簪花街,一瞧果然是没什么人,不禁心中暗暗好奇。这一路过来还真没见过白日关门晚上开门的地方。左右看了看,见一酒肆里倒是坐了不少人,于是便走了进去。酒肆茶寮是之前打听消息的主要场所,小白想着先在这坐坐,等晚上这簪花街热闹起来了再进去也打听打听。小白虽是一身布衣白衫,但因为长得好又白净,这粗鄙简陋就变成了低调朴素。酒肆跑堂的自认为眼毒,一眼瞅见小白便觉得不简单,满面春风的把他给迎了进去,抹了张桌子,道:“公子来点什么?别看我们这小,可我们的酒绝对不比大酒楼的差!”“酒?”“酒!”小白定睛看着他,“多少钱?”“这得看您要什么酒了。上等竹叶青?陈年老窖?陈了好几十年呢!”“最便宜的呢?”跑堂的挑了挑眉毛,“最便宜的?二文钱一盏的烧酒。那酒您喝不惯的。”“这样啊。”小白从善如流的点了点头,“那就给我来壶茶吧。”“您要……”“最便宜的。”跑堂的脸立刻就耷拉下来了,有气无力地说了个好,转过身去差点抽自己。心说自己这是什么眼神啊!瞧着人五人六的模样,原来穷的还不如挑担的呢!小白对跑堂的脸色无知无觉,上来的茶里连碎茶叶末都没给放多少,他也不在乎,一杯杯的喝着。一边等着簪花街开门,一边支着耳朵听着周围人的谈话,看能不能找到有用的信息。街上的光线渐渐的开始变了颜色,从白花花的日头变成了金灿灿的夕阳。这时就听隔壁桌的两个男人说道:“得嘞!这簪花街要开了!哥哥我今天带足了银子去万花楼,不点上红袖我不回去了!”“你可算了吧。”另一个笑道:“你还敢沾红袖?前天有俩人为了她打起来了,伤得重的那个现在还起不来呢。”“是吗?”那人有些退缩,追问道:“谁啊?”“听说是孙公子。你不是要去万花楼吗?一问准都知道。”小白听到这便站起身来,去柜上用一钱银子结二文钱的茶钱。那掌柜的瞧瞧他,见统共就点了一壶茶二文钱,便没好气的抖抖手让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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