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虑到船上没有什么易与之辈，很多事情就有了解释。船员们配备的各式枪械。他们身上的伤口，以及面对美色的克制。从某个角度说，在通往自由邦的船上看见女人，并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卜依依这种美得过分的年轻女人。这就好比在一望无际的沙漠中心，见到一枝长在沙子中的娇艳玫瑰。美丽，且让人毛骨悚然。第三日，船远远离开了步麻海岸线。上午，黄怀玉与卜依依并肩靠在甲板，了望远方。几十公里外，城堡般的积雨云正悬浮在低空，头顶散发出接天蔽日的洁白云气。狂烈暴雨自云中坠下，远远望去就像是浅灰色的瀑布。这是两人第一次以局外人视角，看到完整的“降雨”过程。此时，数百米外，一道十几米的水柱垂直升起，吸引了注意力。“鲸鱼？”黄怀玉转过视线，颇觉惊喜。水面破开，淡蓝色的巨兽浮入大气，露出满身细碎斑纹和白色斑点。他能感受到永恒也在那个方向，伴着巨兽潜游。“是蓝鲸。”卜依依站直身子，补充道。“是永恒告诉我的。”这个距离上，她可以随时与异兽链接感官。凡物层面，蓝鲸是世上最大的动物。它的舌头有两吨重，上头能站五十个人，心脏和小汽车一样大，动脉粗到可以让小孩在其中爬行。成年蓝鲸的力量极大，发出的巅峰功率能接近两千马力，甚至超过这艘千吨渔船不少。黄怀玉安静地欣赏了一会儿巨兽的英姿，听到身后传来铃声。这是餐厅开饭的讯号。甲板上、船舱里，大几十号人缓缓朝餐厅汇聚过去。厅内只有五张塑料固定桌，共二十个位置，格外拥挤。好在黄怀玉二人来得快，倒是在角落先占住了两个座。很快，位置都被占满，来得晚的人打了饭后，便只能到甲板或者休息室内用餐。汗味、酸臭，与热饭菜的香味混合，再配上沉默的咀嚼声，莫名的生机勃勃。这个时刻，是船上乘客们相距最近的时候。各种不动声色的打量和评估在进行着。手上的老茧、身上的疤、不同肌群的发达程度……四十位乘客之间的相安无事，只是一个暂时稳态。就像把多种猛兽关在一个笼子里，冲突不会立刻发生。真正的猎食者们都知道，捕猎前需要仔细的观察。所有人吃饭都很快。不多时，餐厅里空了一半。一些值班的海员错峰过来用餐。咔哒。卜依依放下筷子，示意自己吃饱。这时候，餐厅的平静突然被打破。“哥们，我说，角落里那两个，为什么可以住单间？”靠门的桌子上，一位身高近一米九、浑身腱子肉的中年汉子朝边上的船员混不吝地问道。他声音粗豪，用的是东华语。听到这话，门里门外许多人都停下咀嚼，显然有同样疑惑。这两日来，好多人都注意到黄怀玉和卜依依不在冷冻舱打地铺，而是和高级船员住一个区域。和八十公分宽的单人床比起来，底舱就不是人住的地方。不说大通铺带来的不方便，鱼舱里不透气，还带有极重的鱼腥味。“他们住船舱，是因为出钱多。”船员抬起头，把嘴里的脆骨仔细嚼碎了吞下，这才慢条斯理回道。他腰间配着手枪，底气很足。“咱这可是去神目岛的船，钱多就住得好啊？”壮汉闻言啪得一声放下筷子，冷笑道。船员没有马上回话。餐厅里的气氛僵了起来。这时，一根筷子顺着抛物线翻滚飞出，从背后轻轻砸在壮汉的头顶。实木筷子弹飞落地，上头沾有油渍。壮汉见状猛然回头，正见到黄怀玉单手托腮对着他笑。“我住的好，你有意见？”黄怀玉挑眉问道。两人对视，一时沉默。夹在中间桌上的几位男女都暗自调整重心，以便在可能发生的冲突中迅速反应。壮汉虎口有厚实老茧，额头上有一道刀疤。看得出缝线手艺粗糙，不是正规医院的水平。但在黄怀玉身上，众人什么也看不出。皮肤白皙光滑，看起来不怎么见阳光，也不干粗活。肌肉匀称，维度却一般。黑色的眸子好似归墟，深不见底。其中看不出任何情绪，更遑论软弱与虚张声势。“哥们，我就一问，没意见。”三秒后，壮汉随手抹去头皮上的菜油，露出和气笑颜。黄怀玉像是一潭深水，没给他任何反馈。但边上的金发少女却泄露良多。碧绿眸子，明星级别的姣好面容，一头绸缎般的金发。局势紧张后，姿态上没有任何防御或逃离的趋势，只是瞪着小鹿般的大眼睛望着他。那目光里，没有他熟悉的负面情绪。没有恐惧，没有担忧……只有些许惊讶。明明看起来细皮嫩肉、毫无训练痕迹的少女，居然一点也没有把他看做威胁。这能说明很多问题。午餐时间过去，餐厅恢复冷清。这一船四十人，大都看起来平平无奇。但他们大部分都有反社会化倾向，有猛兽般的领地意识，信奉丛林法则。仅仅第三日，便有性急者按捺不住。可惜，最适合成为众矢之的的突破口，看起来不是什么好捏的柿子。······海上的星空很美。没有城市霓虹的喧宾夺主，璀璨银河露出本来面目。晚上十点左右，乘客们陆续准备睡觉。在与永恒隔空道过晚安后，黄怀玉与卜依依走下甲板，结束一日。途经休息室时，呵斥声响起，很是熟悉。“小子，这地方也是你能占的？赶紧滚！”两人转过目光，又见到了中午时发问的那位壮汉。渔船休息室也就五六个平方，中间焊着一张方桌，边上有两条靠墙的人造革长凳。空出来的右侧，正好可以放一个地铺。相比冷冻舱的腥臭大通铺，这里至少是个半封闭空间。“不想挨揍就赶紧拿上铺盖走人！”壮汉对抢先占下位置的矮小男子呵斥道。矮个子站起身来，比汉子足足矮了一个头，浑身黝黑瘦削。他动作慢吞吞的，大约是步麻人，也不知道是否听得懂东华语。黄怀玉没兴趣管这些烂事，与卜依依径直回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