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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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爆竹声声辞旧岁,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正值新年,SC省嘉州城内,一片祥和喜庆。

  城西大路旁边,一座建筑古朴的大宅院,朱漆大门两面打开。

  东西两侧各有三间门房,分别开着小门,东边的门楣上一块蓝底黑字的匾额,上书:“若兰堂”三个大字。

  这匾额不大,三个字却银钩铁画,苍劲非凡。

  门前一个中年男子,眉清目秀,面貌清雅,他身着青衣,宽袍大袖,衣襟随风摇摆,更显飘逸洒脱。

  他满面和气,对着一名赶驴车的老者抱拳道:“任老哥,我家孩子顽劣,这些天给你添了不少麻烦,我…我在这儿给你赔礼啦!”

  脸色微红,显然这赔礼道歉的事儿他并不擅长。

  那老者闻言一怔,脸色微沉,随即又转平和,木然摇手,叹气道:“算啦,你家公子也没干什么,都怪咱胆子小,大惊小怪了!”

  语毕又对着男子抱了抱拳,脸色委顿,拉起驴子缰绳,赶车欲走。

  中年男子见老者心中不悦,满面羞愧,想要拦住老者,忽地想起:“我家孩子这几日惹怒了他,他已是怨气难平,我再这么往他身前一拦,虽说是为了跟他赔礼道歉,但也未免显得有些霸道了。”

  眼见老者已拉动驴车,心下着急:“我皇甫家向来与人为善,这一带百姓对我们赞誉有加,皆因几代人乐善好施所致。

  如今他心怀怨恨,说我家出了个纨绔子弟,传扬出去,皇甫家的牌子可不砸了么?”

  一撇眼见他车上拉的尽是鞭炮,心想:“他平日砍柴为生,只在逢年过节才做些鞭炮来卖,今儿拉这么一车,显然是还没开张!”

  身子往前凑了一下,说道:“任老哥,你这车鞭炮可是有人定了么,若是没有,我全要了!”

  老者拉缰停步,瞪眼愣愣的瞧着对方,过了一阵儿才缓缓道:“皇甫先……兄弟,你是咱嘉州的大户不假,但你素来节俭……

  再说这几年咱大宋天灾人祸,你总布医舍药,也没赚到银子。

  你可别为了让我关心,强买下这一车鞭炮,这玩意儿一点火儿就啥都没了,没用!

  其实老哥哥我今儿脾气不顺,还有其他原因……”

  中年男子道:“任老哥,我今年得老天眷顾,找回了失散多年的儿子,那是天大的喜事儿,当然要好好庆祝一番,你这一车鞭炮太少,最好你再赶制一车才好!”

  说着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递到老者手中,道:“这是两车鞭炮钱,不知可够么?”

  老者见那银锭子至少有十两之多,不禁钳口桥舌,半晌不语。

  中年男子依旧面容和善,说道:“任老哥,另一车鞭炮咱不着急,正月十五前做好也还来得及!”

  老者咽了口唾沫,说道:“皇甫兄弟,这、这大银子我、我找不开,一车鞭炮一两银子……”

  其时正值绍兴元年(公元1131年),战乱连年,银价甚高,官银兑换,一两银子约莫能换七八百个铜钱,市井之中银子更加难求,有些地方竟能换得两千个铜钱之多。

  一两银子可买精米一担,约莫一百二十斤,十两银子便是一千二百斤。

  那时寻常百姓哪里舍得吃精米?大多是藜藿苟充,三餐得饱,那已是好日子了。

  因此这十两银子,在当时却是不小的一笔财富,甚至有人劳作半生,也未见过这么大的银锭子。

  老者手托银子,微微发颤,双眼放光,又怕人家瞧自己不起,是以不去打量,但仍是时不时用眼角余光瞟上一眼。

  他清了清嗓子,抑制声音,尽量平和道:“皇甫兄弟,这银子太多,你收回去吧,等有了零钱再给不迟,我、我卸了这车鞭炮,这就回家去赶工,估摸赶到过年怎么也做出来啦!”

  说着欲将银子递还,中年男子往后退了一步,并未伸手去接银子,说道:“任大哥,这银子你无论如何也得收下……!

  老者道:“这可使不得……”

  一个女子声音忽道:“任大哥,听说你家儿子正要娶媳妇儿,我要是没猜错,你还在想法儿凑聘礼吧?

  这银子除了鞭炮钱,剩下的都给你儿子当聘礼,就当我们提前随的份子……”

  老者进退两难,这十两银子对他可说是雪中送炭,他脑中甚至瞧见自己一家人丰衣足食,欢天喜地过年的情形。

  但随即转念:“我日子过得岁穷,却不能失了骨气,无缘无故的收了人家十两银子,那,那今后还如何做人?”

  正在他沉吟之际,一个女子走到跟前,对老者道了一个万福。

  这女子约莫三十五六岁年纪,明眸皓齿,曲眉丰颊,虽到中年,依旧姿容不减,一颦一笑,媚态横生。

  老者手握银子微微抱拳,算是回礼,正要说话,忽听一个稚嫩的声音叫道:“爹、娘,你们买的甚么啊,花花绿绿的?”

  只见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儿身穿蓝袍,自院中急奔而来,速度奇快。

  一条白影紧随其后,却是一条猎犬。因为速度太快,瞧不清模样,但看它如牛犊般的身形,便知凶恶得紧。

  老者扭头一瞧,登时脸色苍白,额角汗水涔涔而下,将那锭银子朝着中年男子随手一抛,颤声道:“乖乖不得了,皇甫兄弟,我可要走了……”

  语声未歇,人已奔出一丈开外。

  皇甫英南急道:“任老哥,莫怕……”

  老者也不搭话,转眼间已奔出十余丈外。

  他六十余岁年纪,瞧上去老态龙钟,可终日劳作,身子却还强健,此时玩儿命狂奔,速度当真不慢。

  中年男子满脸愧意,眉头紧皱,对那名美妇道:“快把玉成拦住,这…这也太不成话了……”

  这时那小男孩儿已奔到近前,忽地纵身而起,直往美妇身上扑来。

  美妇人欣然一笑,双臂伸开,已将男孩儿接住。

  这男孩儿七八岁年纪,浓眉大眼,容貌清秀。

  适才他从门口跃起,相距妇人少说也一丈有余,只是轻轻一纵,便跳将过来,这绝非寻常孩子可以做到的,就算是没有武功的成年之人,那也是办不到的。

  看来这孩子要么是早早的练过武功,要么便是天赋异禀。

  小男孩儿将脸贴在美妇身上,眉开眼笑。

  美妇笑容可掬,腾出一只手轻抚他的脑袋,柔声道:“玉成乖,你爹给你买了鞭炮,等下教你去放鞭……”

  中年男子瞧着母子亲昵,也不禁开眉展眼,甚是欣喜。他忽然转头往老者离去的方向瞧了瞧,又是皱起眉头,脸色严峻。

  过了良久,叹气摇头,弯腰拾起被老者丢到地上的银子,对院中道:“阿顺,你将这银子给任老哥送去,刚才咱家玉成吓到了人家,待我向他好好赔个不是,哎!”

  院中走出一个小厮,点头应是,接过银子欲走,忽地停下脚步,说道:“先生,那任老哥生气,并非因为少爷!”

  中年男子一怔,双眼望着小厮,欲闻其详。

  小厮续道:“今早儿我奉夫人吩咐,出去找咱家少爷,刚刚找到,就见任老哥迎面而来。”

  他用手指着趴在地上的大猎犬,接着道:“他可能是惧怕二郎,瞧咱们过来,立马调转车头,往回走了。

  我本想带着少爷追上去,跟他解释一下,咱家二郎十分听话,没有少爷指令,绝不咬人。

  可谁知任老哥刚走几步,便被那个、那个刮地皮的白大爷给撞了个正着!”

  中年男子皱眉道:“是白冥霄么?那又怎样?”

  小厮从路边拾起一根树杈,叉腰昂首,学着白冥霄趾高气扬的模样。

  只斗得那美妇人噗呲一笑,道:“你这学的倒也有模有样!”

  小厮将树杈在掌心一敲,学起白冥霄的口吻:“姓任的,你龟儿子总躲着我,怎么,大爷头上长犄角了么?”

  有弓腰抱拳,学起了老者:“白…白大爷,咱那儿敢躲着你呀!”

  他跟着又学白冥霄,说道:“我昨儿让陈地主买你一车鞭炮,你不知道怎么回子事儿么?”

  中年男子忽道:“难不成他要跟任老哥要钱?”

  小厮也不卖关子,答道:“不错,他伸手跟任老哥要钱,嚣张的狠呐!

  任老哥吓得战战兢兢,说道:“那陈地主要得急,我一家三口做不过来,是找左邻右舍帮着做的,这大过年的,总不能让人家白忙活吧?

  再说本来跟陈地主约定的是一两银子,结果他…他只给了八钱,这笔买卖也没赚多少……”

  那白冥霄登时怒了,将手中藤条用力一挥,吓得任老哥家的驴子一仰头,叫道:“他娘的,你不叫左邻右舍白忙活,就让老子白忙活么,你他娘的也不想想,全嘉州城有几个能买你一车鞭炮,还不是看我的面子?

  再说我这也不是白要你的银子,你说咱们能过这安稳日子,还不是人家吴晋卿吴将军带着数千军士打败了金国的十万大军,人家舍生忘死,这过年了,咱不去慰问一下,你说是不是他娘的没良心?”

  任老哥说不过他,只得从怀中掏出八钱银子给他。

  白冥霄甚是不满,瞪眼道:“这次犒军,咱们每个做买卖的都出一两银子,你这还差二钱,明儿给我送去!”

  任老哥道:“白大爷,我平日砍柴为生,是个出苦力的,那算甚么买卖人?”

  白冥霄大怒,用藤条在任老哥肩膀上抽了一下,怒道:“他娘的,只要在嘉州城卖东西,那就算买卖人,你龟儿子三天内不把银子送来,瞧我怎么对付你!”

  任老哥痛得龇牙咧嘴,只好点头应了……”

  那中年男子脸皮紫胀,怒道:“去年他那个拜把子兄弟跟人家要钱被我揍了一顿,怎么他还敢如此?”

  小厮愣了一下,道:“先生,他仗着背后官府撑腰,并不怕你,还说不来若兰堂收钱,就已经是给你面子了……”

  中年男子忽地呼吸沉重,强忍怒气道:“你等下给任老哥送去银子,跟他说以后就在咱家门口摆摊卖东西,白冥霄敢来要钱,我对付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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