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垣·第十八章 心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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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方弘快步来到房间,打开房门,只见马侍郎和苏茉儿正在巫山云雨,见到来人,苏茉儿惊叫一声。马侍郎衣衫不整的扑倒在地上,手脚并用的跪在东方弘面前。

  “太子…太子,因何前来啊?”

  “你还问我因何前来?你身为礼部侍郎,安排祭祀礼乐,你就是这样安排的?调来的教坊司姑娘就是为了暗自媾合!”东方弘的俊脸神色阴沉,怒声道。

  裴凌趴在门边,同时观察着一旁的南风浔。苏茉儿羞愧无比,一直拿衣物挡着脸。南风浔瞥了一眼苏茉儿,一丝惊讶转瞬即逝,还是一副悠然的样子。

  心真大啊。裴凌暗自佩服。她担忧南风浔没看清那女子的样貌,还惊呼了一声,“居然是苏茉儿姑娘啊。”

  南风浔听她这么一句,给她投来一个阴冷的目光。裴凌噤声,反正自己目的已经达到了,随他怎么讨厌自己。

  无论马侍郎如何恳求,东方弘只是一拂袖,带着南风浔和裴凌离开了。

  走出半路,东方弘还是满脸愁云,蹙眉道,“南风,你先带凌儿回去。明日就是冬至,太庙出此丑闻,此事我还需与父皇商议。”

  裴凌点头,看着东方弘和侍卫一众离去。

  南风浔突然转身,平日轻浮的神态尽散,一张绝美的面孔变得冷峻,漆黑的眸子在夜色下显得更加深不见底,他冷冷的吐出一句话,“为什么这么做?”

  裴凌故作镇定,“做什么?凌儿听不懂世子的话。”

  南风浔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抵在墙上,“演这么一出拙劣的戏码想要恶心我,你是怎么知道苏茉儿的?”

  裴凌一脸无辜,狡辩道,“教坊司的姑娘又不是我安排的,我怎么会知道。怎么?世子殿下也喜欢那个苏茉儿姑娘?如今她和马侍郎定是成不了了,世子殿下想要,正好趁虚而入啊。难为我做什么…”

  南风浔一双凤眸死死的盯着她,裴凌也不服输,对上他的眼神。

  南风浔看着她一脸固执,脸颊软软,娇柔可欺的样子,他嘴角不禁勾起一抹笑意,“裴姑娘不会真以为我在乎她吧?”

  裴凌眨了眨蝶翼般的睫毛,眼睛里有几分疑惑。

  他娓娓道来,“用钱买乐子是本世子一大爱好,那苏茉儿曲儿唱得好,又会伺候人,她说想要赎身,我随手做个善事而已。至于她想跟谁,是不是真的要脱籍从良,跟我半点关系都没有。”

  裴凌心下一惊,南风浔不但多智近妖,心胸也不是一般的宽广。花钱做个冤大头,也不介意。

  南风浔看裴凌陷入沉思,用骨节分明的手抬起她的下巴,用挑逗的语气说,“你该不会是喜欢我吧?才兜这么大一圈子,演了一出捉奸戏。”

  他仔细端详着裴凌的脸,柔声道,“倒也不必如此费尽心思,本世子很乐意收了你,做个侍妾。”

  裴凌神态悠闲,清丽的俏脸带着耐人寻味的笑容,抬眸,一泓清水般的眸子对上他的眼睛,讥诮道,“世子真是秦楼楚馆待惯了,以为所有的女子都要用尽手段得你欢心。你不在意苏茉儿跟谁,我也不在乎你跟任何人。到底是我费尽心思,还是世子凭空臆想?”

  她反挑起南风浔的下巴,“世子倒也不必如此多心,”她一字一顿,

  “凌儿绝对不想做你的侍妾。”

  她一语话毕,南风浔眸中闪过一丝诧异,默然。

  裴凌看他这个反应,心里很是得意,旋即告别了他,独自走回东方紫的住处。她迫不及待想要告诉东方紫这个消息,告诉她发生的好戏。

  南风浔伫立在原地,默默看着她远去的身影,如一汪寒潭的眸子泛起了一丝涟漪。

  得知苏茉儿和礼部侍郎被他们抓个正着,东方紫笑得在床榻上滚来滚去。裴凌解释南风浔并不在苏茉儿,只是花钱买乐子而已。东方紫的心事也放下了,她何其高傲,怎么可能容忍身份远低于她的女子,染指自己在意的东西。

  次日便是冬至。

  浩浩荡荡的祭祖队伍一早就从太庙出发,东方弘和南风浔也随皇帝去了南郊的天坛祭祖,独留这些个女眷在太庙。也不知道昨日之事是怎么处理的。

  离开前,东方紫看着庄严肃穆,琼楼玉宇般的太庙大殿,心中思绪万千,叹道,“被供奉在太庙是何等殊荣,若是我死后也有这一份哀荣就好了。”

  冷凝玉依靠在朱红的殿柱上,“死了便是死了,生前身后名有那么重要吗?”

  她突然出现吓得众人一震,裴凌连忙上去双手环抱住了她,多日不见,心里甚是想念,“裴凌想死你了,二姐。”

  冷凝玉瞬间僵住,她此生第一次被人这样抱着。强大如她,敢这样抱她的人几乎没有,她竟然不讨厌这样的拥抱。

  东方紫知道她向来神出鬼没,还是嘴上不饶人,道,“你不死不灭,怎么能体会常人的心情。人这一生何其短暂,若不建功立业,流芳百世,岂不枉活一世?”

  东方紫突然拉起她和裴凌的手,将三人的手叠在一起,紧紧握住,明亮的眸子直视裴凌,“我是大曜嫡系公主,凝玉武功天下无双,裴凌智谋不输男儿。谁说女子不能成就大业?我们不依靠男人,日后一定也会为后世传唱,供奉。”

  她双目炯炯,眼中涌动着不安分的光,连带着裴凌沉静的心也颤动起来。所有的人都告诉她,她此生只能做个奴婢。自己的父母何其平庸,万千众人之一,为自己谋划的路都是平平淡淡。她努力压抑住自己不切实际的想法,可是那些想法又无孔不入的纠缠着她。

  东方紫就像朝阳一般扫除了阴霾,照亮了她的生活,将裴凌带在身边,东方紫欣赏她,提拔她,未来无数可能性在裴凌心中展开,一丝明媚在她脸上绽放开来,她有了别样的希冀。

  “一定。”她紧了紧双手,回应东方紫。

  冷凝玉看着自己的手被这两个人抓着,一贯恬静的神色似乎隐约有了几分触动,她开口,“兄长立志振兴大曜,凝玉也必会身体力行。”

  得到她这样的答案,东方紫满意的点点头,她是大曜皇室,冷凝玉无条件效忠于她足以。

  从祭祀回来,东方弘带来了昨日的消息,事后苏茉儿和一众教坊司女子被即刻绞杀,礼部侍郎也被革职。

  裴凌心惊,虽然是他们贪图欢愉,自己作死,可是如果自己不带东方弘去揭发他们,也不会害得她们丢掉性命。

  东方弘见她惴惴不安的样子,轻轻握住她的手,“不怪你,太庙重地何其神圣,是他们淫乱宫闱。父王最重礼法,身为朝廷命官,公然徇私枉法,是罪有应得。”

  裴凌抽回自己的手,她无法说服自己,教坊司的女子是官妓,身不由己入了贱籍。自己之前还为了给清河的姐妹赎身大费周折,如今却害死了一帮和她们同样命运的女子。

  “苏茉儿那样下贱的女子,工于心计,左右逢源,死了也不可惜。”东方紫像在宽慰她,又像是在点拨南风浔。

  裴凌抬头看到南风浔的眼神,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裴凌默不作声。

  “我看凌儿你啊,还是文人性子。聪慧归聪慧,闹出人命了还是会胆战心惊,怎么这么没出息?”东方紫笑道。

  裴凌看着她,想到在长公主府时,东方紫就说过,她这样的丫鬟宫里每段时间都要死好几个,果然不虚。东方紫身为公主,身份太过尊贵,似乎不能与那些女子的遭遇共情。

  而裴凌听到这样的消息只会惶恐,唯恐自己成为下一个。她常觉身边共事的奴才如惊弓之鸟,如今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般铁石心肠?”东方弘道。

  东方紫吃瘪,出言讥讽道,“是,我铁石心肠。凌儿就是娇小柔弱,惹人生怜呗。”

  “罪不至死。”裴凌淡淡吐出这四个字。

  众人对视一眼,东方紫嫌恶道,“怎么不至于?罔顾礼法,岂容他们放肆。”

  裴凌不再言语,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某日消息传来,清河王已入宫。

  传话的人看似是一个普通的宫人,说这话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之让裴凌格外警醒。自己还有任务在身,而这段时间她根本没机会接近皇帝。

  夜里东方紫突然说起,“好久没去太极宫拜见父皇了。”

  裴凌连忙劝道,“百善孝为先,理应要常去拜见的。”

  东方紫点头,又摇摇头,“不行,徐夫子吩咐的文章还没写完呢。”

  裴凌一咬牙,“我陪公主写,承蒙陛下优待,这几日在宫中还没来得及去谢恩。”

  东方紫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凑近她,“当真?陪我写还是帮我写。”

  “都可。”

  东方紫欢喜,拉着裴凌来到太极殿。二人刚到殿门外就被苏长拦下了。

  “陛下此刻正与清河王议事,还请四公主改时再来吧。”苏长俯身道。

  东方紫一听是清河王,“当真?我也好久没见扶苏皇叔了,甚是想念。可否苏掌事通报一声。”

  苏长面露难色,“这,这可不行啊。清河一事事关重大,公主怎能此时进殿打扰呢。”

  东方紫不理会她,牵着裴凌的手,甩开侍卫和苏长,大步流星的踏入殿内。苏长百般劝说硬是拦不住她,裴凌也是心惊胆战。

  殿内,一个身穿海青色四爪金龙纹锦袍,脚踏锦缎紫云朝靴的高大男子正跪太极殿冰凉的地面上,东方承乾负手而立,面色凝重。

  男子听到苏长和东方紫的声音,抬头。裴凌认出那就是她在清河元宵灯会上看到的清河王,还是雍容华贵,面如冠玉,却不似当日神采奕奕了。

  东方承乾蹙眉,呵斥东方紫,“谁喊你来的。”

  东方紫没想到一进来是这样的局面,被皇帝的厉声斥责吓到了,她支支吾吾,“儿臣,儿臣好几日没见父皇了。”

  她对着跪在地上的男子小心翼翼的喊了一声,“扶苏皇叔……”

  东方扶苏跪在地上,脸色惨白阴沉,好似被抽走了生气一般。

  东方承乾听到她这一句扶苏皇叔,脸色阴鸷,带着怒气,“你是放肆惯了,不知规矩了。苏长,吩咐下去。四公主禁足坤宁宫,非诏不得出。”

  东方紫恍惚,她自打出生从未被禁足,不敢相信东方承乾的话,“父皇……”

  “还不带四公主下去!”东方承乾怒喝道。

  苏长连忙引路,“四公主,我们走罢。”

  东方紫难以置信的看着东方承乾,两眼含泪,委屈的随苏长离开。

  裴凌也心有愧疚,正准备跟上东方紫,突然听见一声,“裴凌是么?留下。”

  裴凌心中一紧,和东方紫对视一眼,殿门便被侍卫关上了。裴凌来到东方承乾面前,跪在地上,“民女裴凌听候陛下差遣。”

  东方承乾神色威严,如雕如刻的面容带着让人不寒而栗的阴冷,明黄色龙袍上的龙纹刺绣都显得狰狞,“你是荷华府上的人对吧。”

  “是。”

  他在案前写下两行字,递给苏长,“荷华怀孕身子欠佳,苏长,给裴凌在太医院拿两味药带回去。”

  随即又对地上的东方扶苏道,“你和荷华也数年未见了,一同回她府上吧。”

  东方扶苏抬眸,无力的吐出一个字,“是……”

  一切发生的太快,裴凌都来不及和东方紫,东方弘告别。二人自太极殿拜别了东方承乾,苏长给她拿了两味药,给她和东方扶苏安排了一辆单乘马车。

  马车内,二人相对无言。东方扶苏清俊的面容如今显得毫无生机,幽暗的漆黑眸子中飘荡着令人窒息的绝望。裴凌不知该说些什么,回想起那年元宵灯会……

  清河城内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裴凌儿,给我滚回来,别乱跑!”母亲叫道,裴凌儿充耳不闻,拿着一串糖葫卢在人群中穿梭,走到一处人群聚集的地方,成排的灯笼高悬与高台两侧,台上挂着无数锦帛,竟是在猜灯谜。

  再一眨眼,裴凌儿已经爬上了高台,立身于答题人之后。趁众人议论纷纷。她张口便答,出题人愣住了。

  “对了…”

  再来。

  “红娘子独居高楼,心灼心焦眼泪流。”

  “这个是红烛。”

  “对了…元宵灯会千人聚,猜一字。”

  “千人聚,是移!我才学的字。”

  “对了…小姑娘,你别捣乱。这是大人的游戏,在座都是金榜题名的学子。”

  裴凌儿不依不饶,“可我都答对了,没有奖励吗?”

  “这…”出题人为难了。

  “有。”一温柔的女声道,定睛看去是一个穿着妃色牡丹绣花长裙,头戴珠翠簪花的典雅美人。年纪约莫二十出头,仪态大方,不似常人。

  “小姑娘,你答对这些题,可以得到一个黄金雕莲花灯。”

  “姐姐,我不喜欢莲花,给我个小兔子灯吧。”裴凌儿一脸认真。

  “失礼!怎么能向清河王妃索要东西。”旁人呵斥道。

  “无妨。”王妃伸手阻拦。

  裴凌儿盯着眼前人,“这么漂亮的美人姐姐,原来是王妃啊。”

  清河王妃附身摸摸了她的头,“你当真觉得我漂亮。”

  “当然。我娘也是乡里远近闻名的大美人,但是呢,比起王妃还是差了一点点。我娘没有这么好看的裙子,也没你这么温柔。”

  “哪里是差了一点点,本王的王妃容冠清河,岂是常人能比。”一旁坐着的华服男子起身,扶起清河王妃。男人声音低沉颇具威严,四爪龙纹大褂加身,玉冠金簪,都显示着他的身份。

  “确实,只有容冠清河的美人才配得上清河的王。书里说,该是英雄配佳人。”裴凌儿笑道。

  清河王本是极为不屑,突然有了一丝玩味,“你认为本王是英雄?怎么说。”

  “王爷,她不过是个六七岁的孩子,怎么能说出个所以然呢?”王妃有意阻拦。

  裴凌儿似乎没有惧意,自顾自说道,“清河这么大,这么多城池,有好多好多的人,有好多好多的地。我爹说我们的四亩地已经很大了,他平时做得那么辛苦也赚不了多少钱,可是清河王这么富有,能管这么多人,清河上下都是你的。你肯定是…那叫什么,人中龙凤,对,人中龙凤。那还算不得英雄嘛?”

  “哈哈哈哈…环儿你听,六七岁的丫头也是能说出个所以然的。”清河王朗声笑道。

  王妃浅笑,摸着裴凌儿的头,“你这般聪慧,日后定能嫁个好夫婿。”

  “为何非得嫁个好夫婿,凌儿自己也很快乐啊。”

  王妃捏了捏她稚嫩圆润的小脸,“傻丫头,你还小。”随后起身对王爷说,“她说想要个兔子灯。”

  “来人,给她赏钱。再加几锭黄金,和一个兔子灯。”

  “是。王爷。”

  下人匆匆拉着裴凌儿下台了,她依依不舍的回望着高台上的王爷王妃。华服加身,身份尊贵,台下千人景仰,想着以后自己也要做这等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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